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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清楚了麼?那廝便是英王,一頭值萬金,就看你沙老大拿得拿不得了。」
就在李顯遠眺隴關方向之際,離其所在的小山包不過兩里許的一處密林中,也有著數人正默默地觀察著李顯的一舉一動,直到李顯下了山,一名精壯的中年漢子這才輕笑了一聲,朝著站在其身側的一名絡腮鬍大漢調侃了一句道。
沙老大不是旁人,正是橫行隴東、隴右的大盜「黑風盜」的瓢把子沙萬里,党項人,原本是一小部落頭人之子,其所在之部落因投靠了吐蕃,在永徽年間的戰事中,被唐軍剿滅一空,沙萬里遂率殘部為盜匪,先是流竄各地為禍,後,勢力漸漲,便在慶州落了地,占山為王,成為盤踞在隴東、隴右一帶的巨寇,其手下坐擁數千之眾,唐軍屢次進剿,皆不利而歸,其勢遂坐大矣,此番受了重利之誘,率手下精銳數百人,從小路越過隴山,悄然潛伏於此處,目標正是李顯一行人。
「刁三,你個小兔崽子的,那可是一殺胚,能那麼好取,你小子不會自己去弄,還找老子作甚?」
沙萬里往地上呸了口濃痰,斜了先前出言的那名漢子一眼,旋即便將目光滑向了刁三身邊一名頭戴黑色斗篷的蒙面漢子,語帶試探之意地罵了一句道。
「沙老大這話可就不仗義了,誰不知曉俺刁三是獨行客,嘿,哪比得上您沙老大落地為王的主兒,若是俺也有您這麼多人馬,還等個毬毛的,老子自己早上了,還輪得到您老來吃這碗飯?」刁三不屑地撇了下嘴,不甘不願地反罵了回去,似乎對沒能吃了獨食極其不甘一般。
「嘿,奶奶的,早叫你小子入伙,你偏要走單幫,得,這回傻眼了罷,嘿嘿,咱也不跟你多玄乎,要咱出手也成,定金再加一倍,見了錢,咱便干,不給就散夥!」
沙萬里陰笑著回罵了一嗓子,只是眼光卻是始終盯在了那名斗篷客的身上,眼神里滿是忌憚之色——三日前,舊相識刁三便是帶著此人來到了山寨,言及有票大生意要做,光是定金便給了兩千貫的飛鈔,足足是沙萬里的一年劫掠之所得,可把沙萬里給眼紅得不行,甚至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只是幾番試探下來,發現這斗篷客為人機警不說,一身武功更是高得嚇人不說,便是幾名隨從也盡皆是高手中的高手,且來頭似乎極大,沙萬里這才不敢妄動,不過麼,該敲詐的時候,沙萬里終歸還是不會手軟的。
「哼!」
斗篷客似乎怒了,極之不悅地冷哼了一聲,可還是沒開口說話,而是手一抖,一張摺疊好的飛鈔已如飛鏢般地射向了沙萬里。
「哈,夠意思,這票買賣咱干定了,走,夥計們,準備爽上一把去!」
飛鈔來勢雖速,可沙萬里卻只是一伸手,便已輕鬆接到了手中,攤開一看,見是張千貫的飛鈔,登時便樂得眉開眼笑,也不管斗篷客與刁三神色究竟如何,大笑著便領著一眾手下走進了密林的深處……
第356章 夜戰八方(二)
「大人,那廝就是個蠻子,向來無禮得很,還請您老多多擔待則個。」
沙萬里那等旁若無人的舉動一出,刁三可就尷尬了,旁人不清楚斗篷客的來歷,可身為局中人,刁三卻是深知那斗篷客有多狠戾,唯恐其遷怒於己,忙不迭地湊到斗篷客的身前,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拱手作揖地道著歉意。
「無妨,待死之人耳,有甚可計較的,去,看好那廝,莫讓其壞了大事!」
斗篷客顯然並未在意沙萬里的無禮舉動,只是陰冷地從面紗後頭掃了刁三一眼,陰測測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屬下遵命!」
斗篷客既已發了話,刁三自不敢有絲毫的大意,躬身應了諾,緊趕著行進了密林之中去了。
「青龍,發信號!」
斗篷客死盯著刁三的背影看了好一陣子,見其確實已行遠了,這才收回了目光,瞟了眼遠處的英王府營地,寒著聲下令道。
「諾!」
斗篷客身後站著四名精幹至極的中年人,一個個精氣內斂,乍一看與尋常人無異,可身上隱隱透著的血腥之氣卻令人不敢小覷,尤其是為首的一名長須大漢更是有著不怒自威的風儀,光是站著不動,便有種令人心折的氣度,然則此時一聽斗篷客發了話,那為首的大漢卻沒有絲毫的不愉之色,恭敬萬分地躬身行了個禮,而後伸手從背後背著的一個竹筐中取出一個蒙著布的鳥籠子,手一抬,蒙布已是掀了開來,露出了內里,赫然竟是只關在籠中的蒼鷹,但見其一揚手,整個鳥籠已被震成了碎片,撲簌撲簌地落了一地,籠中的蒼鷹卻是絲毫無損,受驚之下,乍然展翅,瞬間便飛上了高空,在空中盤旋了一圈,便即如箭矢一般地向著隴關方向飛了去,不數息,便已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夜漸漸地有些深了,一輪圓月高掛天際,將皎潔的光輝撒遍大地,宛若為萬物鍍上了層亮銀色,萬籟寂靜,唯有不知名的小蟲尚在草間幽幽地鳴唱著,天地間一派寧靜的祥和,連續奔波了數日的王府親衛們除了輪值的十數名明暗哨之外,大多已沉進了夢鄉之中,然則李顯卻依舊沒有一絲的睡意,獨自端坐在几子後頭,對著几子上攤開著的大幅地圖,默默地推演著,神色雖平靜如常,可眉宇間卻隱隱帶著一絲的憂慮之色。
李顯不能不憂慮,畢竟那噶爾·欽陵可不是個易與之輩,儘管其大部分動作李顯都已通過「鳴鏑」的人手知曉得一清二楚,問題是吐蕃軍多騎兵,調動起來遠比唐軍來得迅速了許多,而「鳴鏑」暗樁子限於地位,壓根兒就無法接觸到真正的戰略核心,換句話說,吐蕃軍眼下這等明火執仗的架勢難保不是種迷惑戰術,其兵鋒所向何處李顯實不敢輕率地作出個論斷來,萬一要是判斷失誤,那丟掉的可就不止是一州兩州之地了,很有可能整個黃河以西都將盡喪敵手,若真是如此,李顯可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民族之罪人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