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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顯不能不急,只因河西乃是他所有規劃中最為關鍵的一塊地盤,萬不容有所閃失,若真是被噶爾·欽陵打了個稀巴爛,李顯怕是要連哭都哭不出來了,而今,大戰將起,吐蕃軍二十五萬眾來勢洶洶,說不擔心,那絕對是假話,哪怕李顯早幾年便已在河西布下些秘密的棋子,卻也不敢說一準便能擋住吐蕃人的兵鋒,急也就是自然之事了的,李顯實恨不得插上雙翅膀,即刻便飛到了河西之地。
「殿下,離隴關還有百里之地,天黑前怕是到不了了,您看……」
太陽終於是徹底地落到了山的後頭,餘暉漸弱,原本通紅如血的晚霞也已是漸黑了起來,而李顯卻始終不曾下達宿營的命令,身為王府親衛統領的林成斌實在是有些子吃不住勁了,這便縱馬趕上前去,貼在李顯身側,謹慎地建言了一句道。
「宿營!」
李顯原本正默默地在心中推演著河西的戰略戰術,被林成斌這麼一稟報,思路瞬間便斷了,然則李顯卻並未動怒,只是抬頭看了看天色,一邊放緩了胯下的戰馬,一邊有些子無奈地下了令。
「諾!」
三天的急趕之下,儘管是一人雙馬,馬力不算太疲,可人卻已是有些子吃不消了,不說普通親衛了,便是林成斌本人也已是倦得很,這一聽李顯下了令,自不敢怠慢,高聲應了諾之後,放緩了馬速,回頭對著一眾親衛們高聲嘶吼了起來,一連串的命令過後,疾馳的馬隊終於在一處小溪旁緩緩地停了下來。
「殿下,喝口水罷。」
王府眾親衛們都是百戰老兵,對於宿營之事自是熟稔得很,林成斌只需幾道命令下去,一眾人等自能按著要求去部署安營事宜,自無須其過多操心,只是一見到李顯正沉悶悶地立於小山包上遠眺河西方向之際,林成斌卻是不免有些子憂心了起來,微嘆了口氣,從馬背上取下一個皮製水囊,親手在小溪里灌滿了,緩步走到李顯身旁,低聲進言道。
「嗯。」
李顯有些子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接過林成斌遞過來的皮囊,仰頭狂灌了一氣,末了,將已空了近半的皮囊隨手丟還給了林成斌,也無二話,蹲下了身子,順手從邊上的灌木叢上拗下一折樹枝,扯去了枝葉,在地上畫了起來,寥寥數筆間,一副河西地圖已是草草將就了出來。
「成斌,你看噶爾·欽陵那廝會先攻何處?」
李顯低頭看著地圖,手中的樹枝連點幾筆,已將敵我態勢表明了出來,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之後,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道。
「啊……」
林成斌顯然是沒料到李顯會就此事發問,登時便愣了一下,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了。
「沒事,孤只是隨便問問,成斌有甚想法便說說好了,只當聊天便可。」
關於噶爾·欽陵的動向問題,李顯早就已不知推演了多少回了,自是已有了主張,此時發問還真就只是隨口罷了,這一見林成斌緊張若此,不由地便笑了起來。
「回殿下話,噶爾·欽陵素來狡詐,用兵甚詭,按其目下的陣勢,看起來主攻的是鄯、廓、河、芳四州,然末將卻以為此中恐將有詐。」林成斌雖說只是低級武官出生,可悟性一向不錯,這幾年跟著李顯,自是沒少精研兵書,論起戰略來,倒也頗有些見地。
「哦?為何如此說法?」
林成斌此言一出,李顯臉上的笑意登時便更濃了幾分,可也沒直接點評,而是笑著追問道。
「回殿下話,噶爾·欽陵此番出兵之用意在糧,鄯、廓、河、芳四州地雖光,糧卻不豐,縱使打下四州,也未見能有太多所得,且此四州乃我大唐邊關重鎮,經營多年,工事完備,且皆有重兵把守,雖未見得是吐蕃大軍之敵,可要拖延其進展卻非難事,以吐蕃此時之境遇,強戰之下,縱使能勝,也是得不償失,倒是蘭州一路兵力並不算雄厚,雖有金台扼守大通河之天險,卻並非不可下之城,若是末將領兵,當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舉擊破蘭州,掐斷河東我軍增援之道路,何愁河西不下,河西一丟,安西獨木難支矣,偌大之西域恐將盡喪無疑。」
林成斌這些日子也沒少私下琢磨戰局,心中也頗有所得,只是李顯不問,他也不敢以己見去干擾李顯的思路,此時李顯既已發了問,林成斌自是不再保持沉默,這便潺潺而言地將所思所想一股腦地全都道了出來。
「哦?哈哈哈……,成斌果然有用心了,好,此戰過後,孤便將爾外放了去!」
李顯還是沒有點評林成斌的戰略分析,而是哈哈大笑地將手中的樹枝往地上一扔,站將起來,給出了個承諾。
「啊……,殿下,末將……」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林成斌可就急了,他可不想外放為官,在他看來,哪怕是當一州刺史,也遠不及跟著李顯來得強,別的不說,光是兵略一道,便可從李顯處學得不少,這一旦離開,再要回來可就沒甚希望了的。
「此事戰後再說好了,走罷,該用膳了!」
林成斌的心意李顯自是瞭若指掌,奈何李顯也有著自己的苦衷,一者是河西各處要隘必須有著親信去把控,再者,按大唐律制,王府屬官,尤其是高級武將,三年一換乃是定製,李顯可不想在這上頭讓人給參了去,此際見林成斌急著要推辭,李顯立馬一擺手,截住了林成斌的話頭,也不給其多解釋的機會,大步便向小山包下的軍營行了過去,林成斌見狀,自是無奈得很,搖了搖頭,拖著腳跟在了李顯的身後,滿臉皆是毫不掩飾的沮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