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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亞獻之爭中,李賢算是站對了邊,於情於理來說,無論武后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李賢,都必須有所表示,在李顯看來,這個表示十有八九便是參政議政的權利,理由?很簡單。此舉一來可以酬其擁戴之功,但更多的則是要以此來削弱太子的權柄,讓兄弟倆放手去斗,以便其能從中漁利,當然了,甭管武后的用心如何不良,可即將給予李賢權柄已是幾乎可以確定之事,如此一來,李賢所做出的選擇所影響的不光是他自己,李顯勢必也會因此捲入其中,除非李顯改變躲身其後的既定戰略,而這,顯然不太現實,至少在李顯尚未能建立完整班底前,都必須以李賢身邊小弟的面目示人,在這等情況下,李賢殺進朝局的切入點就成了關鍵中的關鍵之所在。
戶部這個選擇不能說不妥,若是換成李顯來挑的話,也極有可能會如此選擇——朝堂實務皆在六部,真要想做些實事,那就只能從六部來著手,然則六部里吏、兵二部乃是朝堂根本,自然輪不到一個親王來插手其中,剩下的禮部是玩虛的,沒啥搞頭,刑部的工作既瑣碎,又不容易出成績,至於工部麼,要想在這個領域有所建樹也非易事,術數不行者基本難以做出甚驚人成績來,這一點李賢顯然是做不到的,換成李顯來,或許還能湊合,如此這般算將下來,也確實只有戶部最適合李賢建功立業,問題是他所選擇的漕運目標卻顯然有些大了。
關中號稱膏沃之地,在秦漢時期本是天下之糧倉,可正是因其富庶,這才導致累經戰禍之劫,又因自秦以來歷朝歷代大多定都於此,土木之興再所難免,自唐立國以來亦是如此,這便導致了關中綠化率急劇降低,水土流失嚴重,土地漸貧瘠化,單產早已非秦漢時期可比,加之大唐始終實行的是關中本位主義,這更導致了關中人口的急劇增加,土地資源日漸窘迫,貞觀年間尚還勉強能應付,可到了顯慶年間,關中的授田制幾乎已是名存實亡,朝堂再也拿不出新田來授予新增之人口,糧荒日趨嚴重,必須依靠從南方調大批糧食方能勉強支應,這正是漕運興起的根由所在,只是其中的艱辛與礙難卻是大到了極致,縱使有著隋煬帝所開出來的運河存在,算是給漕運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可一斤米從江南運到京師,成本竟漲了近乎十倍不說,還沒法做到及時供應,說是朝廷的一大心病也絕不為過,早些年,高宗曾數次在朝堂上提出過此事,以圖集思廣益,卻均無太多的建樹,遂擱置到如今,實際上,高宗常駐洛陽也有著「赴食」的意圖在內。
李賢若是真能解決得了漕運問題,不單可平白得到天大的功勞,更能趁機將整個戶部攬入懷中,甚至連工部都逃不過李賢的滲透,好處無疑是巨大無比的,但是,李顯卻並不以為李賢真能辦到此事,只因其中的關礙實在是太多太煩了些,哪怕是久經歷練的宦海好手都難以駕馭得了那等煩難,就更別說李賢這等政堂菜鳥了,李顯記得很清楚,前一世李賢剛當上太子時,也是雄心勃勃地親自抓起了漕運,結果呢,財力耗費了不少,效果卻差強人意,以致名聲大損,鬧到最後,就連理政的權力都因此而被武后「名正言順」地收刮一空,就此埋下了被廢黜的禍根。
「六哥雄心,小弟感佩不已,只是漕運一事所涉過巨,非旦夕能見功者,依小弟看來,哥哥初入朝堂須得有立竿見影之功勞,漕運雖要務,卻非急務,不若延後再行之,此小弟菲薄之見耳,還請六哥明鑑。」李顯如今根基未穩,實是不想李賢因找錯了突破口而受挫,可有鑑於李賢那等剛愎的性子,又不能將話說得太難聽,沒奈何,腦筋飛轉了一下之後,娓娓地委婉勸說道。
「唔,七弟所言固是有理,不過為兄以為不涉難題終難以服眾,今漕運半廢,正是見功之時,若能理順漕運,功莫大焉,縱使礙難無數,我輩又何懼哉,七弟可願助為兄一臂之力?」很顯然,李賢考慮拿漕運來當突破口已非一日,心中似乎頗有定算,並不認可李顯之所言,一席話說將下來,倒也慷慨激昂得很,卻令李顯頭更大了幾分。
「六哥打算如何行之?」
一聽李賢如此口氣,李顯便已是事情怕是大條了,心中焦躁之意漸起,可又不好當面駁斥其非,只能是先聽聽其計劃再做計議了的。
「七弟請看!」
李賢此來顯然是做足了功課的,這一聽李顯如此問話,立馬一抖寬大的衣袖,從中取出了一張絹帛,在几子上攤了開來,赫然竟是一張水系圖,畫得頗為詳細,幾乎將長江、黃淮、大運河乃至關中的渭河、灞水等大小江河都名列其上,以李顯的目光來看,此圖雖不算太準確,可大體上的意思卻是全都出來了,足可見李賢對漕運一事確實是下了血本的。
「六哥,此可是水紋圖譜麼?」
李顯雖明知,可還是故意問了一句道。
「不錯,正是此物,為兄為了漕運之事,可是派了不少人手去收集整理,總算是僥倖能得此圖譜,比之弘文館內所藏尤勝一籌,能有此圖為佐,何愁大事不成!」李賢眼一瞥,便即見到李顯臉上的訝異之色,心中自是大大地滿足了一回,哈哈一笑,揮手做豪邁狀地回答道。
水系圖譜確實重要,沒那玩意兒要想搞漕運,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可要說有了這玩意兒便能成事,那也太扯了些,至少李顯不這麼以為,可眼瞅著面前這位豪情迸發得不可一世,李顯還真不好胡亂潑冷水的,也就只能笑著道:「六哥英明,小弟實難及萬一,能有此圖相助,事半而功倍矣,只是事涉極大,還須詳加計劃方好,不知六哥對此可有甚安排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