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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凶難料?好個吉凶難料,我命由我不由天!李顯早已不是從前的那個懦弱膽小之輩,面對著莫測的命運,他並不打算就此隨波逐流,更不打算認命了之,面對著李淳風那聽起來令人悚然的批語,李顯不單不慌,反倒激起了心中的豪氣,猛然坐直了身子,咬了咬牙,放聲大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豪情與抗爭之意。
「殿下豪情,老朽感佩,惜乎老朽數將盡,恐不能見殿下挽狂瀾之英姿,可嘆,可惜矣!」李顯儘管只是放聲大笑,殊無一語,可李淳風顯然是聽懂了笑聲里的韻味,感慨了一聲之後,手一伸,不知從何處變出了個小匣子,欠身而起,雙手捧著,走到李顯身前,躬身奉上。
「李太史,這是……」李顯大笑方畢,突見李淳風奉上這麼個小匣子,不由地便是一愣,並沒有急著伸手去接,而是疑惑地問道。
「殿下無須多慮,此匣已密封,他日若有人持匙求見殿下,必能開之。」李淳風並沒有名言,而是留下了個懸念。
「長有賜,不敢辭,李太史美意,小王生受了。」李顯心思轉得飛快,認定李淳風對自己當無惡意,自也就不再矜持,伸出雙手接過了小匣子,慎重地捧著,很是恭敬地回了一句道。
「如此甚好。」李淳風見李顯接過了小匣子,臉色立馬有如重負得釋一般地長出了口氣,點了下頭道:「殿下切記,相由心生,但能持身以正,心繫萬民者,無往而不利也,老朽言盡於此,殿下宜行矣。」
「多謝李太史指點迷津,時辰不早了,小王告辭。」李顯是明白人,心中儘自尚有無數的疑慮,可一聽李淳風下了逐客令,卻也不願失了禮數,這便順勢站了起來,捧著小匣子,略一躬身,出言請辭道。
「殿下好走,老朽不送矣,他日若有大礙難,記得向北走。」李淳風沒有挽留李顯,只是陪著李顯轉過屏風之際,突地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大礙難?向北走?李顯一聽此言來得蹊蹺,不由地便愣住了,疑惑地側臉看向李淳風,張口欲問,可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玉磯,代老朽送殿下。」李淳風顯然不想給李顯發問的機會,不待李顯張口,便即提高聲調呼喝了一聲,而後對著李顯拱了拱手,一轉身,逕自轉回了房中。
「殿下,您請。」不待李顯回過神來,小道童已跑上了前來,對著李顯比劃了個「請」的手勢,一派送客出門之狀。
「有勞了。」事已至此,李顯見已無法再從李淳風處得到解說,自也不願相強,只能是無奈地聳了下肩頭,由玉磯子陪著出了李府,腳步雖沉穩如昔,可心裡頭的迷津卻遠比來時要多出了無數倍……
第24章 順勢而為(上)
麟德二年正月初九,太史令李淳風當庭上本乞骨還鄉,高宗弗許,極力挽留,奈何李淳風去意已決,帝無奈,贈金以還,李淳風受而留之宅,自率一道童飄然而去,去後數日群臣始覺,為之噓唏者眾。
一代奇人就這麼走了,走得極為的瀟灑與飄逸,留下的則是四十餘載功勳之美名,朝野上下交相稱頌,為之上表請封者不凡其人,李顯雖沒去湊那個熱鬧,可心裡頭對於李淳風的離去卻一樣是百感交集,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個中的滋味——論及交情,彼此間其實談不上有多深,不過僅僅只能算是一面之緣而已,可李顯卻能感受到此老的濃濃關切之意,對於其的離去自是有些不舍,然則話又說回來了,就李顯的個性而論,又實不願有人能看得透自己,畢竟對於天家子弟來說,隱秘乃是保命之根本,從這個意義來說,李淳風的離去又或許是好事一樁罷。
離去的人已經離去,留下來的人生活依舊得繼續,京師人眾感慨萬千也好,噓唏不已也罷,總之不過就是一陣風而已,過了也就淡了,該忙啥還是得忙啥去,李顯自然也不例外,每日裡除了偶爾進宮問安之外,大多時間是在府中廝混,小日子倒也過得逍遙,只是這一逍遙之下,麻煩也就跟著來了。
「殿下,國子監直講元萬頃、元大人來了。」
時近元宵佳節,政事不忙雜事忙,李顯雖不怎麼講究那些個繁文縟節的玩意兒,可佳節的氣氛卻還是要有的,偌大的王府再怎麼著也得好生布置上一回罷,再加上還得往宮裡各處送禮,卻也頗有些忙亂之感,好不容易將事情安排妥當,剛才端坐下來喘口氣兒,就見高邈急匆匆地從房外行了進來,湊到李顯的身旁,小聲地稟報了一句。
「元萬頃?他來做……」李顯話說到一半,突地想起了元萬頃的來意,話不由地便打住了,眉頭一皺,一股子噁心勁便湧上了心來——去歲年末,武后下令由國子監直講元萬頃為李顯授課,以補不足,後因著年關將近,元萬頃告假還鄉探親,此事遂拖了過去,李顯自己都已忘了此事,可元萬頃顯然沒忘,這就打上門來了。
按唐制,太子的授業師傅由朝中宰相一級的重臣掛名,實則由弘文館以及成均館負責教授學業,而諸皇子則無此待遇,只能是由國子監博士擔任授業之師,且並不固定人選,授業者常有更迭,可有一條是明確的,那就是為皇子授業者必須是博士乃是祭酒,並非隨便何人都可為皇子師,從這一點來說,元萬頃並無為李顯授課的資格,其之所以能得此差使,不過是因武后力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