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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守德跟隨李貞日久,自是清楚李貞的為人,只一見其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便已知李貞心中早已是有了成算,之所以如此問法不過是為了培養李沖等人的分析能力罷了,自不會說破了去,這便笑著一拱手,細細地分析了一番。
「對啊,正是如此,只消戶部那頭不給糧,東宮那頭怕就得沒戲可唱了,兩日雖不算長,可餓極了的災民一鬧騰,太子殿下怕是有的忙了!」
李倩先前便始終堅持武后會反擊,雖說大多的成分是在與李沖置氣,可也有著一定的推理依據在心,只是能力所限,並沒能把握到事情的關鍵點之所在,此時聽得裴守德如此分析,立馬便醒悟了過來,心情激動之下,竟不顧自家老父尚未開口,急吼吼地便搶著嚷嚷了起來。
「未必罷,戶部即便不給糧,以『鄧記商號』之財力,要購些糧食實也算不得甚難事罷。」
李沖就是看不得李倩得意,這便從旁陰冷地反擊了一句道。
「沖弟所言不無道理,只是此一條平常時分或許可行,然,此時卻是行不通,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宮裡那位必定會出手堵住此路,不用多,一道征糧詔書足矣!」
李沖此言一出,李倩的臉色瞬間便漲紅了起來,爭辯之言已是將將出了口,裴守德見狀,自不敢怠慢了去,忙笑著道出了謎底。
「妙招,若如此,東宮必危矣!」
李倩到底是習文之人,心思相當之敏銳,一眾人等還在苦苦地思索著征糧詔書之用途,他已是率先反應了過來,一拍手,頗有些幸災樂禍狀地叫了聲好。
「那到不致於,征糧詔書雖狠,某料東宮那頭必有此準備,雖應對稍難,卻也不是無法可解,真正的關鍵卻不在此處,而是在……」
眼瞅著李倩在那兒自鳴得意不已,裴守德不由地便笑了起來,微微地搖了搖頭,自信滿滿地解釋了一番,只是話尚未說完,卻見高坐上首的李貞已是舉起了手,裴守德自不敢再往下多說,只能是打了個哈哈,將未盡之言生生咽回了肚子裡去。
「爾等都退下罷。」
鍛鍊子弟歸鍛鍊子弟,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李貞還是頗有保留的,並不打算讓諸子參與到真正的機密事宜中去,這便一揮手,下了逐客令。
「諾!」
李貞在越王府乃是說一不二的主兒,他既已開了口,一眾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躬身應了諾,盡皆退出了書房,唯有裴守德含笑不語地端坐在原位上。
「守德以為哪方會勝?」
沒了外人在場,李貞也就不再玩那些虛玄的客套,面色凝重地看著裴守德,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道。
「東宮,若是我方不插手的話。」
裴守德同樣無甚客套之言,沒去說明推理的過程,直接給出了答案。
「唔,溫兒在河西多年,也該挪挪地方了。」
李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吟了好一陣子之後,說出了句頗顯蹊蹺的話來。
「諾,小婿這就去安排。」
裴守德不愧是李貞的心腹,只一聽,便已明了了李貞話里的潛藏之意,雖微有吃驚,卻並未出言進諫,而是恭謹地應了聲諾,便即退出了書房,急匆匆地向前院趕了去……
亥時正牌,夜已是有些深了,明亮的月色如流水般淌了一地,萬事萬物都因之鍍上了層亮麗的銀白,隨著角樓上的鐘聲響起,皇城落了匙,四下里一派沉沉的死寂,唯有不知名的小蟲在草間賣力地奏鳴著,倒也別有一番動感之色彩,只是一身夜行服飾的李顯顯然無力去欣賞這等和諧之樂章,站在書房的窗台前,微微地嘆了口氣,臉上滿是凝重之色,只因他很清楚今夜一戰斷不會輕鬆,儘管早做足了相關之準備,可李顯還是放心不下,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決定親自去糧庫坐鎮——不是李顯不想早去,奈何他身為太子,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監視著,沒個正當的理由,要想出宮一行都難,一個不小心,被人參上一本可不是鬧著玩的小事兒,故此,哪怕心中再急躁,他也只能等,等到落匙時分方才能動身。
須臾,鐘聲止歇,打更聲頓起,該是到了出發的時候了,但見李顯身形一閃,人已如鬼魅般縱出了窗戶,幾個起落間,便已掠出了宮牆,飛身躍上了瓦面,四下里看了看,見無甚不妥之處,這才展開身形,向著城西方向急沖而去。
「無量天尊!」
李顯的心很急,飛縱的速度自是快到了極點,瞬息之間便已掠出了里許之地,然則隨著一聲道號的響起,李顯卻不得不停下了飛馳的腳步,只因一名獨臂老道已閃身上了瓦面,正好擋住了李顯的去路,赫然正是棲霞山清虛老道!
「太子殿下,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否?」
清虛老道單手在胸前一立,打了個稽首,一派風輕雲淡狀地招呼了一聲,就宛若老朋友見面一般熟絡。
「本宮甚好,倒是閣下怕是要不好了!」
一見到清虛老道出現於此地,李顯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倒不是怕了清虛老道的武功,而是在擔心糧庫之安危,只是事已至此,再擔心也無用,李顯自不肯在清虛老道面前露了怯,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譏諷了其一句道。
「呵呵,殿下此言差矣,值此良宵,何苦亂動刀兵,您看這皓月當空之景如此之美,且容貧道在此陪殿下賞賞月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