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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坐罷。」聽得響動,李賢總算是抬起了頭來,不耐地比劃了下手勢,示意李顯坐其對面,而後朝侍候在一旁的下人們一揮手道:「爾等退下!」
「諾。」一眾下人們早就站得起哆嗦了,這一聽李賢叫走,個個如獲重釋般地應諾不迭,匆匆退將出去,書房裡只剩下小哥倆相對而坐。
「七弟,你可都聽說了罷,詔獄又出事了,哼,說甚子畏罪自盡,依為兄看來,這就是滅口,無恥,太無恥了,孤,孤當要上本彈劾這群蟊賊!七弟可願附議?」李賢顯然氣得不輕,一眾下人們方才退下,他便一拍几子,怒氣勃發地嘶吼了起來。
果然如此,這廝還真是沒耐性!李顯在心裡頭暗自鄙夷了李賢一把,可臉上卻是一派恭敬之色,拱著手道:「六哥放心,您說如何小弟便如何,不就是上本麼,小弟豈又不願之理,只是……」
「怎麼,七弟怕了?」李賢見李顯話說到半截便即停了下來,一派猶猶豫豫之狀,不由地便是一陣火大,斜了李顯一眼,冷冷地哼了一聲。
「六哥,您這說的是哪的話,小弟豈是怕事之輩,本章上又何妨,然,卻不知六哥欲參何人?又欲達甚目的?」李顯並不因李賢的態度惡劣而動起,只是平靜地反問道。
「參何人?哼,好個參何人,那幫亂臣賊子竟敢行此爛事,莫非孤就參他們不得麼,這還有天理王法麼,你說,你說!」李顯的話音剛落,李賢便已如點燃的炮仗一般跳了起來,叉指著李顯便是好一通子的嘶吼,其狀如狂一般。
切,真要參人的話,你小子早就參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左右不過是怕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罷了,呵,敢情還想著激咱幫你打先鋒吧,有意思!李顯精明得緊,自是一眼就看穿了李賢的色厲內荏,心中暗笑不已,可卻並未帶到臉上來,任由李賢發泄個夠之後,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六哥莫急,茲體事大,且容小弟解釋一二。」
「好,好,你說,你說!」李賢發泄了一番之後,心中的煩悶已是消了不少,這一聽李顯所言,似乎胸有成竹一般,倒也沒再多發作,揮了下手,有些子頹唐地坐了下來。
「六哥,事情雖重大,卻尚有分說處,如今詔獄案發,其實欲蓋彌彰,所為何為路人皆知也,況乎我等,今薛仁貴既去了詔獄,想來是奉了父皇之命,似欲查明真相,然,弟竊以為薛將軍此去必無所得,未得實證,縱使參也是枉然,所能降罪者,不外小卒也,難傷根本,此徒勞之舉,弟不屑為之,然,若能救上官大人於死地,則本章可上,不知六哥以為如何?」
「哦?計將安出?」李賢並不傻,先前亂嚷嚷其實也就是不甘的發泄而已,其心裡頭自也考慮過救上官儀一事,只是斟酌了良久,始終不得要領,深怕徒勞無功反倒折損了他的賢王之名,之所以叫李顯前來,本打的主意便是要李顯去打先鋒,試探一下水深罷了,並非真要與李顯謀劃對策,可此時見李顯話說得頭頭是道,倒真來了興趣,這便沉吟了片刻,語氣稍緩地問道。
「六哥,此事雖難,卻也不是無法,小弟此處有一策略,或許能成,還請六哥斧正。」李顯見李賢已然上了套,不由地便笑了起來,長身而起,探過頭去,貼著李賢的耳朵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直聽得李賢連連點頭不已……
第18章 收養上官婉兒
麟德元年十二月十八日,詔獄上報稱原監察御史崔鉉哲投圜自盡、出首上官儀之家奴上官福撞牆而死,言及二者皆畏罪自裁,高宗為之震怒,著羽林大將軍薛仁貴封鎖現場,並令刑部官吏配合覆核,以查明真相,然,數日紛擾,終無定見,群臣激憤,紛紛上書彈劾大理寺疏於職守、罔顧人命,彈章如雪片般飛入內庭,帝因之煩心不已。
十二月二十日,璐王李賢、周王李顯聯合上本,言及大理寺固然有失職之虞,然並非出自本心,當以懲戒即可,今,嫌犯既死,上官儀一案已無對證,其中存疑重重,似已不應適用原刑,若釋而免之,又恐有輕縱之嫌,倘擬流配,或相宜焉。此表章一出,群臣爭議紛紛,贊成者有之,反對者也有之,一時間原本群臣圍攻大理寺之勢遂告消解,高宗慶幸之餘,旋即准了此奏章,一場可能的軒然大波就此算是告了個段落,李賢的「賢王」之名因之傳揚天下。
「霧掩臨妝月,風驚入鬢蟬。緘書待還使,淚盡白雲天。」
長安城東五里亭處的一座小山包上,一身灰袍的上官儀默默站在雪地里,一雙眼迷離地回眺著霧氣朦朧的長安城,一如雕塑般,任由飄零的雪花落了一身,卻始終不曾動過一下,心緒難平間,不由地便想起了去歲所吟的舊作《昭君怨》,口角微顫著,便即低低地吟了出來,語調里滿是苦澀之意。
流貶愛州(今越南清化),這就是上官儀即將上任的所在,也正是十年前一代名相諸遂良流配之處,想當初,諸遂良流配之際,他上官儀還曾暗自譏諷諸遂良的不識時務,可如今呢,那個不識時務之人卻換成了他自己,一想起諸遂良到了死都沒能再回到長安,上官儀的心便有如山壓著一般地沉。
「父親,該走了。」
就在上官儀心亂如麻之際,滿臉憔悴的上官庭芝小心翼翼地行到了其身後,低聲地提醒了一句道。
是啊,是該走了,儘管有著無數的不舍與留念,可終歸是要走的,上官儀苦澀地搖了搖頭,最後看了眼長安城,僵直地轉過了身去,無言地看了上官庭芝一言,而後默不作聲地向小山下的數輛馬車走去,背影蕭瑟而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