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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剛過,一輛沒有任何標誌的馬車便已從后街的拐角處轉了出來,慢悠悠地駛到了崗亭處,高邈不等馬車停穩,便已急匆匆地迎上了前去,親自伸手捲起了車帘子,一聲輕咳之後,一身便裝的狄仁傑已彎腰下了馬車。
「小的見過狄公,前門煩雜,累您從後門走,實是抱歉了,殿下已在書房等候多時了,您裡面請。」
身為李顯身邊最聽用之人,高邈自是清楚狄仁傑在李顯心目中的地位,這一見狄仁傑下了車,趕忙陪著笑臉地寒暄道。
「無妨,高公公請。」
狄仁傑雖不曾親眼見到英王府正門的鬧騰勁,可單憑想像,他也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畢竟如今李顯乃是呼聲最高的東宮人選,趕著來拍馬屁的人當然少不到哪去,狄仁傑自是也不想與那幫子趨炎附勢之輩撞在一起,自不會在意高邈這等秘密行事的風格,這便淡淡地笑了笑,一擺手,抬腳便向著王府的後門行了去,由高邈陪著,一路穿堂過巷,不數刻便已到了書房所在的院子,只是剛轉過院門處的照壁,狄仁傑便即頓住了腳,面帶微笑地聆聽著書房裡飄來的琴曲之聲。
「狄公……」
這一見狄仁傑突然不走了,高邈不禁有些奇怪,可也不敢隨意動問,又等了好一陣子,見狄仁傑還是沒反應,不得不小聲地喚道。
「嗯。」
狄仁傑沒有出言解釋,只是點頭輕吭了一聲,整了整衣裳,大步向書房行了過去,一轉過門口處的屏風,入眼便見一身白衣的李顯正手撫琴弦,一派悠然自得狀地彈著,狄仁傑不敢多看,疾步走上前去,躬身行禮道:「下官見過殿下。」
「狄公來了,坐罷。」
李顯手一划,一串尾音嗆啷而響,一曲已是終了,而後笑著將琴推開,虛虛一抬手,很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自有侍候在旁的書童忙活著奉上了沏好的香茶,而後全都退出了房去,只留下主賓二人相對而坐。
「狄公,十三親王聯名上本一事想來您都已是知曉了的,對此可有甚教孤者?」
李顯等了一會兒,見狄仁傑光顧著品茶,似無開口的意思,不得不出言問了一句道。
「殿下的心亂了。」
狄仁傑將手中的茶碗往几子上一擱,不動聲色地看著李顯,淡淡地應道。
「嗯?」
一聽此言,李顯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挑,可也沒出言追問,只是輕吭了一聲,以探詢的目光凝視著狄仁傑,一派等其作出解釋之狀。
「曲為心聲,殿下所奏之《陽春白雪》固然高妙異常,奈何卻是曲高而和寡,加之殿下於此等時分竟閉門謝客,若非心亂不能決,又豈會如此?」
狄仁傑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長須,不緊不慢地給出了答案。
「嗯,確如狄公所言,孤心中頗有疑慮,自昨日午後得知十三王聯名上本之事,孤已是思忖了良久,卻尤未能決之,還請狄公為小王剖析一、二,唔,這麼說罷,而今之局勢,依孤看來,當是……」李顯請狄仁傑過府,便是要徵求其之意見,自是不會有甚保留可言,這便將所思所想一一道了出來,末了,有些個不確定地問道:「如能讓潞王進東宮,而又能不令越王當於朝,乃最佳之局面,只是孤卻不知該從何行了去,若不能,孤自進東宮似也無不妥,總好過平白遭覆巢之禍罷,不知狄公對此可有甚見教否?」
「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可也,且不知殿下之魚與熊掌為何哉?」
狄仁傑靜靜地聽完了李顯的陳述,但卻並沒有直接給出個答案,而是搬出了孟子語錄,笑著反問了一句道。
「魚與熊掌?這……」
李顯一聽狄仁傑如此說法,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狄仁傑,見其絲毫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眉頭立馬便皺了起來,霍然而起,低著頭在書房裡來回踱起了步來。
於李顯來說,熊掌只有一個,那便是大唐之社稷,至於魚麼,卻有著不少條,不管是武后還是越王李貞又或是太子之大位,其實都不過是魚而已,為了能最終掌控大唐江山,其餘一切李顯其實都可以暫時棄之不理,這一點李顯心中自是有數得很,只是這當口上,一切都不是那麼確定,萬一要是魚兒鬧騰得過歡,李顯也未見得便能最終撈得到熊掌,再說了,在熊掌一時不可得的情況下,也未見得不能先撈上幾隻魚來罷,很顯然,狄仁傑所言的魚與熊掌怕指的不是這些玩意兒,那又究竟指的是甚來著?李顯沉思了良久,還是不太明白狄仁傑言中所指,不得不站住了腳,無奈地聳了下肩頭,探詢地望向了品茶不語的狄仁傑。
「殿下可記得申生重耳之典故否?」
面對著李顯的疑惑,狄仁傑還是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從旁提點了一句道。
「這……」
李顯好歹也算是飽讀了史書之輩,自是知曉申生亡於內,而重耳生於外的典故,更清楚重耳之所以能成就一番霸業,不單是其本身能力過硬,而是其離朝之際,幾乎囊括了晉國所有的重臣,否則的話,又哪來後頭的春秋霸主可言,只是一時半會卻想不明白這典故與眼下的局勢有甚瓜葛來著,人不由地便想得有些子煩躁了起來,可一見狄仁傑再次閉緊了嘴,顯然是不願再多做解釋了,李顯無奈之下,只好耐著性子細細地琢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