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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的人聽著,安鄉已被我大軍攻克,爾等已成孤軍,還不早降更待何時?」
張明武的預感果然是實,沒等城頭上的守軍們反應過來,就見吐蕃大軍中衝出了一名偏將,耀武揚威地策馬衝到了城下,用生硬無比的漢語高聲地叫嚷著。
「安鄉被破了?哎呀,我親家怕是要糟了!」
「該死,殺千刀的,我家閨女可是嫁到了安鄉,這該如何是好?」
「完了,完了,沒希望了!」
一聽安鄉已陷,城頭上的百姓們登時又亂了起來,無數的噪雜聲交織在了一起,間或還有低低的哭泣聲在響著,整個城頭的氣氛登時便壓抑得令人窒息不已,這仗都尚未開打,士氣便已是遭受了重挫。
「王隊正,將百姓撤下城去,全軍備戰!」
眼瞅著情形不對,張明武自是不敢怠慢,「唰」地抽出了腰間的橫刀,用力一揮,高聲喝令道。
「諾!」
主將既已發了話,一眾守軍官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高聲應了諾,驅散了城頭的百姓,只留下協防的數百民壯原地待命,靜候吐蕃軍的再次大舉來犯。
「大人,快看,是姚刺史!」
「啊,還真的是姚刺史,他這是……」
「該死,這廝不會是降了吐蕃狗了罷?」
吐蕃軍顯然沒有發動急攻的意思,只是不緊不慢地在城下列開了陣型,片刻之後,一名身著大唐紅色官袍的中年文士在十數名手持圓盾的吐蕃騎兵的簇擁下,從後陣緩緩地行向了城下,有眼尖的士兵一眼便認出了那中年官員赫然竟是河州刺史姚望舒,剎那間整個城頭的亂議之聲便大作了起來,本就已遭重挫的士氣瞬間便低到了谷底。
「張校尉可在?本官河州刺史姚望舒在此,還請張校尉出來敘話。」
望著城頭上森嚴的戒備,姚望舒的臉色煞白一片,不過麼,倒驢不倒架,刺史的架勢依舊端得個十足,拖腔拖調地喲嗬了一嗓子,倒也蠻像一回事的,只是言語中的微微顫音卻明白無誤地顯示出了其人色厲內荏的本色。
「李老哥,您看這……」
面對著姚望舒這個頂頭上司,張明武有些子拿不準態度,這便側頭看了看身旁的李耀東,遲疑地問出了半截子話來。
李耀東雖不是軍伍出身,可能被李顯如此慎重地派到河州,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只一看城下那等架勢,便已知今日之事怕是難有個平和的了局了,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沉吟著沒敢輕易給出個決斷……
第374章 危局(中)
安鄉位於枹罕城東南八十餘里處,坐落於湟水河畔,地勢平坦,土地肥沃,為河西少有的幾處產糧區之一,只是因地處邊陲,人口不多之故,畝產雖高,總產量卻並不算太大,又因著無險可守的緣故,戰略地位實算不得突出,唐軍在此縣並無重兵駐守,僅由當地縣衙自行籌建了個規模不大的民團以維護治安,以這等實力而論,對上了突襲而來的吐蕃大軍,被攻陷自是毫不為奇之事,然則算算時間,蹊蹺可就出來了。
八十餘里對於縱馬狂奔的吐蕃騎兵來說,確實算不得甚大事兒,左右不過兩個時辰不到的腳程而已,問題是吐蕃騎兵夜襲安鄉的話,須得防備枹罕城守軍的出擊,自然不敢明目張胆地行了去,只能是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悄然潛行出營,待得趕到了安鄉,天勢必將已是大亮了的,安鄉縣不可能發覺不了敵軍的蹤影,就算是措不及防之下,抵抗上一、兩個時辰也算不得難事,這麼一算,吐蕃騎軍要押著城中百姓往回趕,沒到太陽落山怕是到不了枹罕城的,可眼下方才末時,吐蕃軍居然出現了,這就只意味著一件事——安鄉是不戰而降的!
安鄉縣這麼一降,問題可就嚴重了,不單是眾多百姓落入敵手的麻煩,更麻煩的是安鄉城中的糧秣怕是已盡落入了敵手——照條例,安鄉雖產糧,卻不能儲糧,所有餘糧必須集中到州治,以備調用,奈何河州刺史是姚望舒這麼個不理正事的懶蟲,都已是深秋了,今年的夏、秋兩季的糧秣卻尚未調入州治糧庫中,依舊擱在了安鄉縣城,兩千八百餘石的糧食就這麼白白便宜了吐蕃人,再算上吐蕃軍收刮民間之所得,這糧秣的數量只怕還得再翻上幾倍,得了如此多輜重的吐撒聯軍將再無後顧之憂,不僅如此,這麼些的糧秣怕是都足夠圍困鄯州城的吐蕃大軍一月之用了的,毫無疑問,在這等情形之下,想用拖延戰事的辦法來逼吐蕃大軍撤兵顯然已是行不通了的,形勢對於總兵力遠不及吐蕃大軍一半的河西唐軍來說,已是到了危局關頭了!
張明武是個標準的軍人,指揮打仗還行,可限於層次,對於戰略上的東西就看得不是那麼清楚了的,他只是在煩心著安鄉這麼一陷落,枹罕城便已成了孤城,卻沒去多想糧秣輜重對吐蕃軍的重要性,然則李耀東卻是不同了,他雖也是底層出身,可此番前來河州,事先便已得到了李顯飛鴿傳信的明確指示,對於糧秣的重要性自是看得比張明武透徹了許多,這會兒之所以遲遲沒個表態,也正是在琢磨著挽回危局的可能性,奈何他畢竟不是諸葛亮一般的智者,皺著眉頭想了良久,也沒能想出個穩妥的法子來,無奈之餘,只好衝著張明武點了下頭道:「張大人無須露面,若是信得過,便由李某來應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