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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麟閣,東宮裡一棟後花園邊上的偏殿,地處東宮後宮之地,儘管李弘尚未大婚,後宮大體上不過是虛設而已,可規矩卻還是在的,別說普通朝臣了,便是親兄弟未奉召也不得入內,李顯前後來東宮已不知多少回了,可到東麟閣卻還是第一次,當然了,前世李顯自己當太子時,倒是常到東麟閣休閒的,對周邊的景致自是熟悉得很,一路行來,所有深埋在心中的記憶不由地便湧上了心來,酸甜苦辣夾陳之下,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臣弟見過太子哥哥。」
李顯由陳大用陪著登上了東麟閣的二樓,入眼便見一身明黃袍服的李弘背對著樓梯口依欄而立,似乎在想著心思,渾然沒注意到身後諸人的到來,李顯略一躊躇,還是疾步走上了前去,躬身抱拳,低低地喚了一聲。
「七弟,站過來罷。」李弘並沒有回頭去,只是揚了下手,語氣平淡地吩咐了一句。
「是,臣弟遵命。」李顯實是干不清楚李弘此舉的用意何在,可李賢既然已開了口,李顯自是不好出言拒絕,微一猶豫,應承了一聲之後,抬腳走到了李弘的身邊,順著李弘的目光看去,立馬便見閣下不遠處的園子中,一群小宦官正冒著寒風忙忙碌碌地修整一棵尚不算太高大的喬木,嘰嘰咯咯的鋸木聲響得頗有些刺耳。
剪枝,還是在冬天?搞個甚名堂來著?哦,是嘍,嘿,還真難為您了!李顯雖沒學過園藝,可何時適宜修整樹木卻還是知曉的——從來只有在春秋時節,方才有此行為,大冬天剪枝的話,幾乎就等同於毀木,來年春天這被剪了枝的樹木縱使不死,也絕對長不好,這一條李弘或許不清楚,可負責照理後花園的宦官絕無不懂之理,之所以這麼件蠢事能得以進行,其實不過是個隱喻罷了,就是為了專程表演給他李顯看的,其中的用心不言自明,然則明白是一回事,該如何應對又是另一回事,縱使李顯閱歷過人,可一時半會也難以找出個兩全其美的託辭,不得不趁著李弘尚未開口之際,急速地轉起了腦筋來。
李顯顯然不可能在此時搶先開口,而李弘似乎也沒有急著多言的意思,兄弟倆就這麼並肩站在了一起,如同兩座靜立的雕塑一般,只是閣樓里的氣氛卻顯得有些子詭異了起來……
第21章 新愁舊恨(上)
冬天的樹木本就蕭瑟,僅餘一樹稀疏的枝幹而已,修剪起來自是容易得很,哪怕一眾小宦官們手腳並不算太麻利,卻也花不了太多的時間便已完了事,但見原本有著三叉側枝的喬木徹底變成了光潔溜溜的一支主杆,筆直地直指長空,隱隱然竟給人以利劍破空般的銳利之感,與周邊的環境實難談得上融洽,顯得格外的醒目與突兀。
「七弟可懂園藝麼?」一眾小宦官們收工散去後,始終默默不語的李弘側頭瞄了木然著臉的李顯一眼,突地笑著問了一句道。
「臣弟愚鈍,還請太子哥哥賜教。」李顯是不懂園藝,可對於李弘讓自己觀摩「園藝」的用心卻是心中有數的,當然了,懂歸懂,裝傻還是要的,這便略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語氣懇切地回答道。
「賜教談不上,說起來為兄對此也是門外漢,可有一條為兄卻是知道的,所謂樹不修無以成材,正如玉不雕不成器是一個道理,七弟以為然否?」李弘似笑非笑地看著園中的那棵喬木,語氣平靜地提點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教訓的是,臣弟自當牢記在心,不敢或忘。」一聽此言,李顯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抽,可卻不敢帶到臉上來,只能是躬著身子應承道。
「七弟無須如此,不過是自家兄弟說笑而已,罷了,不說這個了,左右這天已近了午,七弟就在此陪為兄用了膳,敘些閒話好了。」李弘顯然對李顯的恭敬態度甚是滿意,這便笑著揮了揮手,隨口說了一句,而後走回到閣中的主位上坐了下來。
「臣弟正欲向太子哥哥討教,那就卻之不恭矣。」李顯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應答了一聲,走到李弘下首的几子後頭,滿臉笑容地也落了坐。
「呵,七弟還是如此頑皮。」這一見李顯如此作態,李弘不由地便搖頭笑了起來,而後一鼓掌,自有侍候在旁的宦官宮女們忙忙碌碌地將各色酒食端將上來,擺滿了兄弟倆面前的几子,歌舞一上,小哥倆便就此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開了。
李弘一向體弱,並不善酒,李顯雖量好,可對這時代的酒卻無甚特別的興致,這酒喝起來的氣氛自是不怎麼熱鬧,也就是風花雪月地閒扯著罷了,看著是相談甚歡,實際上,彼此間卻隱隱有著一層看不見的隔閡在,再無往日裡兄弟倆之間無話不說的融洽。
臉在笑,心卻在疼,面對著李弘言語間隱隱透著的挽回之情意,李顯只能是裝傻再裝傻,可內心深處卻是一種難言的感傷——在外人眼中,李弘向以仁孝著稱,個性上有些偏軟,然則李顯卻很清楚那些不過只是表象而已,實際上,李弘不但博學多才,其賢與能並不在李賢之下,更難得的是極有主見,外圓而內剛,真算起來的話,可以說是四兄弟中最恰當的皇位繼承人,唯一的缺點就是身體稍差了一些而已,由其來繼承皇位,李顯實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服氣之心思,若是可能的話,李顯其實很想幫著這個一向對自己友善的長兄,可惜,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這不過是個奢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