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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顯並非勢利之輩,之所以厭惡元萬頃,自不會是因其那僅僅只有正七品下的直講官銜,甚或也不是嫌棄元萬頃的才學,實際上,元萬頃人品雖不咋地,可才學確實不錯,就文章水準來說,比起那些老牌博士半點都不差,充當皇子師實是綽綽而有餘,真正令李顯鬧心的是元萬頃乃是武后跟前的一條狗,還是那種主人只需一個眼色,其便會對人狂咬的瘋狗,似這等樣人,李顯又豈能容其為自己之師。
「殿下,要不奴婢這就去回了元大人,就說殿下有微癢,讓他改日再來?」高邈見李顯臉色陰晴不定地沉吟了半晌都沒個動靜,自是知曉李顯並不待見那個元萬頃,這便小心翼翼地出言建議道。
改日?還來個屁,這事情還是一勞永逸地解決了方好!李顯不耐煩地揮了下手,示意高邈不得胡亂發話,自個兒卻站了起來,在房裡來回地踱著步,眉頭微皺地思索著,試圖找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元萬頃當然是不能留,可又不能強硬而為,否則的話,武后那一關首先就過不去,一旦事情處置不當,前番詔獄一案的老帳搞不好就得被翻將出來,若是老帳新帳一起算的話,那後果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嗯,有了!李顯來回踱了幾圈之後,眼前一亮,心中已有了主張,這便嘿嘿一笑,一招手,將高邈喚到了近前,貼著其耳根絮絮叨叨地吩咐了起來,直聽得高邈臉色變幻個不停,可又不敢違逆,只能是躬身應了諾,自去門口迎接元萬頃不提。
周王府門前的台階下,一名身著綠色官袍的中年文官昂然而立,大刺刺地擋在了王府的正門口,這人正是興沖沖趕來就任的國子監直講元萬頃——元萬頃,洛陽人氏,出身寒門,因才學出眾,得以舉薦入朝為官,初始為通事舍人,不久因擁立武媚娘為後而得武后之寵,調入國子監任直講,但因出身微寒,以及其人放達不羈之故,不為上司所喜,以致遷延至今,依舊是七品小官。
侍講周王府對於國子監官員來說,是種難得的榮耀,雖比不得侍講東宮那麼顯赫,可也是一種極難得的資歷,但凡國子監官員能為皇子講學的,鮮有不被提拔者,故此,能謀得此職的,莫不皆大歡喜,元萬頃自也不例外,為了能坐實此事,元萬頃甚至等不及過了元宵,便已急著前來周王府就職,他本以為自己乃是奉了皇后懿旨前來,豈又不大受歡迎之理,卻沒想到在門口站了老半天了,也沒見內里有何動靜,甚至連門房都不曾出面招呼一聲,自感受了冷遇的元萬頃一怒之下,竟不管不顧地單身堵住了周王府的大門,打算好生跟周王理論一下尊師重道的必要性,順便確立一下他為人師表的尊嚴。
「唉呀,怠慢了,怠慢了,元大人,怠慢了,殿下請您老進府一敘。」就在元萬頃等得面色發青之際,高邈總算是從大門裡行了出來,這一露面便是一迭聲地陪著不是。
「哼,殿下何在?」
元萬頃滿心裡全是火氣,壓根兒就不理會高邈的笑臉,一拂袖子,冷冷地哼了一聲道。
「呵呵,元大人消消火,殿下正有要事纏身,實不克出迎,就由奴婢代迎大人,還請大人海涵,先進府再議可好?」
「你……哼!」
一聽高邈所言的藉口明顯假得實在太離譜了些,元萬頃心頭的火氣自是更大了幾分,氣惱地抖了抖袖子,本待就此拂袖而去,可到了底兒,還是捨不得這份侍講周王府的差使,冷哼了一聲之後,抬腳便大步行上了王府門前的台階,滿臉戾氣地進了府門,由高邈引著直奔中庭而去,方才轉過兩重院子,就聽前頭傳來一陣「赫、哈」的揚聲吐氣之響動,不由地便是一愣,就此頓住了腳,狐疑地側臉看向高邈。
「元大人請,殿下已在院中。」高邈並沒有出言解釋,只是笑容滿面地比劃了個請的手勢。
既已到了地頭,縱使再有疑慮,元萬頃自也無就此回頭的理兒,這一見高邈不肯明說,元萬頃也懶得再問,哼了一聲之後,一甩衣袖,緩步轉過了院門前的照壁,行進了院中,腳跟都尚未站穩,便見一道刀光迎面殺到,登時便嚇得失聲尖叫了起來,腿腳一軟之下,人已一屁股坐倒在地,渾身哆嗦不已。
「唉呀,本王失手矣,這位大人沒傷著罷?」
元萬頃尖叫聲尚未消停,李顯已滿頭是汗地拎著把橫刀到了近前,一臉子誠懇狀地看著驚魂未定的元萬頃,假惺惺地安撫了一句道。
「你,你,你……」
元萬頃乃是文人,膽氣並不算太壯,被這冷不丁的一嚇,魂都掉了個精光,再一見自個兒坐倒於地的形象實是有辱斯文,更是有些個氣急敗壞,哆哆嗦嗦地指著李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高邈,你死人啦,沒看這位大人傷著了麼,還不快傳御醫去!」
一見元萬頃狼狽如斯,李顯心中暗爽,可臉上卻是一副著急得不得了之狀,一扭頭,看著忍俊不住的高邈便吼了起來。
「啊,是,是,是,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高邈強忍著笑意,一迭聲地應著諾,緊趕著跑上前去,假惺惺地伸手去扶元萬頃,口中一派焦急狀地出言問道:「元大人,元大人,您沒事罷?」
沒事?人當然是沒事,就李顯那一刀離著元萬頃足足有一尺余之距,哪能真傷著了他,元萬頃之所以會如此狼狽,不過是措不及防之下的條件反射罷了,問題是人沒事,面子卻是丟光了,事已至此,不管李顯此舉是有意還是無心,這侍講周王府的差使他元萬頃是再無臉面幹下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