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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
就在李賢想得出神之際,門帘外卻突然響起了張徹的呼喚聲。
「嗯?」
李賢向來不是個好氣性之人,此際思路被半截子打斷了去,臉色立馬便不好相看了起來,但卻並未立馬發飆,而是冷冰冰地哼了一聲。
「啟稟殿下,乾元殿已到,請殿下明示行止。」
身為李賢身邊最聽用之人,張徹自是知曉李賢這些天來所承受的壓力有多大,此際一聽李賢聲色不對,不由地便縮了下脖子,可該稟明的話卻是不敢不說,畢竟軟輦到乾元殿前已是好一陣子了,再這麼無聲無息地耽擱下來,回頭怕又要挨武后一黨的彈章了。
「哦。」
一聽是這麼回事,李賢倒也不好再發作,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伸手動了下帘子,自有隨侍在側的一眾小宦官們忙乎著捲簾子搭小木凳,侍候著李賢下了輦子。
「哈哈哈……,好,好,顯兒當真吾家千里駒也,好,甚好……」
李賢下了軟輦之後,並沒有去理會一眾隨行人等,只是漫不經心地揮了下手,示意眾人在殿外候著,自己卻是伸手稍稍整了整衣衫,抬腳行上了殿前的台階,親手將請見的牌子遞給了殿外恭候著的小宦官,不多會便得到了高宗宣召的口諭,也沒多耽擱,大步便向殿內行了去,這才剛一進殿,立馬便見高宗正高坐在胡床上,興致高昂地哈哈大笑著,所道之言登時便令李賢的心頭為之一沉,可也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只能是低著頭快步向御駕前行去。
「兒臣叩見父皇、母后!」
不管心裡有多厭煩,該盡的禮數卻是缺不得的。若不然,一個君前失禮的罪名扣將下來,可不是鬧著好玩的,李賢自也只能是強壓心頭的不快,搶到了前墀下,恭恭敬敬地大禮參拜道。
「免了,免了,賢兒來得正好,朕正打算派人去喚你呢,今早軍報已到,西北大勝,吐蕃已滅,朕無憂矣!呵呵,顯兒當真了得,不過八萬餘的人馬,幾番征伐下來,竟生生剿滅了吐蕃人近六十萬大軍,連戰連捷,兩月余便一舉蕩平吐蕃,實是前所未有之大勝,朕也能好生睡上個安穩覺了,好,好啊!」
高宗的心情顯然是好到了極點,精神振奮之下,話語也就多了些,光顧著說個痛快,卻是沒注意到太子已是尷尬得面色發青了的。
「恭喜父皇,賀喜父皇了,七弟能有此等大勝,皆有賴父皇之洪恩,孩兒以為此乃父皇得人心、得天心之果應也。」
李賢如今最不願聽到的便是李顯再立奇功的事兒,奈何高宗正在興頭上,他也不敢說甚不動聽的話,只能是變著法子將此功勞往高宗身上強拉,那意思便是在說李顯之所以能大勝,都是高宗的鴻運所致,與李顯的才能無甚關礙,擺明了便是在妒賢嫉能,這不,此等言語一出,邊上站著的裴行儉、劉仁軌等老相盡皆皺起了眉頭。
「賢兒此言過了,朕可不敢如此想了去,罷了,不說這個了,嗯,你七弟送來的奏報里還言及一事,唔,這麼說罷,顯兒以為吐蕃乃貧瘠之地,要來也無用,倒不若肢解之,分為五國,以我大唐駐軍居中調停一切,如此既可保我大唐之赫赫權威,又無須去打理地方民生,也無邊患之禍,朕瞧著或是可行,不知賢兒對此可有甚看法麼?」
奉承話自是誰都喜歡聽,高宗當然也不例外,不過麼,倒是沒敢當著眾老相的面真將平滅吐蕃的大功勞生往自個兒身上拽,只是打了個哈哈,便將此事擱了開去,轉而將李顯奏明的善後事宜提了出來。
「這,這怕是不妥罷,吐蕃平滅乃是父皇洪恩,將士用命所換來的,豈能又這麼平白分封了出去,此等軍國大事終歸還是得謹慎些才是。」
一聽李顯居然在此等軍國大事上擅做主張,李賢心中的嫉恨可就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高宗先前之語其實已是同意了李顯的建議,咬著牙,毫不猶豫地表明了堅決反對的立場。
「唔……,這樣啊,媚娘以為此事該當如何?」
高宗顯然沒料到李賢的反應會如此之激烈,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就此表態,而是將問題拋給了默默端坐在身旁的武后。
「妾身別無異議,一切聽憑陛下聖裁。」
武后很有自知之明,知曉軍務乃是自己的短板,本就不打算在此事上發表看法,哪怕她其實也滿心不情願讓李顯的摺子通過朝議,當然了,她也同樣不想看到李賢的進諫得逞,正是出於這等考慮,武后自然是順理成章地便將皮球又踢回到了高宗的腳下。
「嗯,諸位愛卿對此事有何見解,不妨都說說罷,朕聽著呢。」
高宗本心是想著同意李顯的奏本的,不單是因李顯此番立功非小之故,更因著高宗自感愧對李顯——歷年來朝堂就不曾給河西撥過款,儘管高宗不怎麼理政,可這一點卻是心中有數的,可以說此番滅吐蕃完全是李顯一人之功,再者,李顯幾回遇刺都沒能給出個說法,前頭隴州一案未結,後頭又冒出了個孫全福,諸般種種高宗口中雖從不提起,心裡頭卻是隱隱有所察覺,自是對李顯有著補償之心理,當然了,高宗本人也同意李顯的看法,對土地貧瘠的雪域高原實在興趣不大,便是任由李顯去折騰也斷然出不了甚亂子的,然則此事畢竟是軍國大事,太子既然當庭提出了反對意見,高宗卻也不能直接駁了太子的面子,這一見武后不肯發表看法,高宗也沒得奈何,只好將問題推給了眾宰輔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