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這……」
高宗李治本就存著要藉機釋放上官儀的心思,否則的話,也不會如此急地下令擬招,只是待得詔書擬好之後,李治卻又有些子患得患失了起來,遲疑著無法決定該不該立馬將此詔書頒布下去,再說了,按大唐體制,詔書未經門下省附署的話,並不具備法律效應,偏生如今的侍中乃是許敬宗這個鐵桿的後黨,李治並無一絲的把握能讓許敬宗附署這份詔書,正自發愁間,冷不丁見李顯冒出來進諫,不由地便愣住了,一時間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七弟休得胡鬧!」
李治不吭氣,李賢卻從旁站了出來,毫不客氣地叉指著李顯,劈頭蓋臉地訓斥了起來。
「七弟,父皇自有主張,朝堂大事不可胡言。」
李弘顯然也不贊成李顯的提議,很難得地與李賢持了同一立場,只是話語間稍為李顯留了些餘地。
「父皇,兒臣願往,請父皇恩准。」
不管兩位兄長如何個說法,李顯並不為所動,梗著脖子進一步進言道。
「唔……」
李治向來就不是個有主見之人,這一見三個兒子意見不統一,不由地便沒了主張,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嘴倒是張得不小,卻老半天也沒冒出句話來……
第4章 生死兩重天(下)
魯莽麼?好像是有點,比起李顯往日裡那遇事就躲的性子來說,今日這等自告奮勇的行為確實是孟浪了些,當然了,若是可能的話,李顯其實並不想如此早地暴露在武后的視線下,這不單是因著實力方面的考慮,更是因著李顯本人尚未能對自己做出個準確的定位來,換句話來說,便是李顯尚未能將三段不同的生涯又或者說是三個不同的靈魂徹底融為一體,自是不適宜在此時此刻於這等朝廷大事上胡亂參合,只可惜李顯卻有著不得已而為之的苦衷。
上官儀的死因、冤死的經過以及其身死後的表徵意義旁人或許不清楚,可已經歷過了一回的李顯卻是心中有數得很——從明面上來看,上官儀是因後黨重臣許敬宗上本表奏上官儀與已廢太子李忠密謀造反,從而被武后下令全家抄斬,可實際上上官儀卻是因幫著高宗擬廢后詔書事敗而被武后密令許敬宗構陷遭禍。
上一世時,高宗李治也曾為救上官儀一命做出了不少的努力,想要趁武后坐月子無法理事之際,下詔大赦天下,可惜卻被許敬宗以公主降生不足以行大赦事為名駁回了詔書,哪怕高宗親自找許敬宗談話,也一樣無濟於事,君臣連爭三日,許敬宗方勉強同意附署,可到了那時,上官儀全家男丁皆已在前一日便被秘密處斬於詔獄,李治的努力完全落到了空處,從此事之後,心灰意冷的李治便就此頹廢了下去,朝堂大權漸漸落入了武后的掌握之中,故此,可以很肯定地說,上官儀的橫死便是朝堂大權從高宗處加速向武后滑落的標杆信號。
李顯一向欣賞上官儀的才華,前世如此,今生亦然,但這並不是此番貿然出頭的主要原因所在,真正的緣由是李顯不想看到武后徹底掌握朝局的情形過早發生,他需要足夠的時間來為自己打下個堅實的基礎,按李盛的思維方式來說,上官儀不是不能死,他可以死於奔馬蹄下,也可以死於疾病突發,甚至可以死於暗殺,但卻獨獨不能死於高宗的救助無力上頭。前一世,同樣經歷此事的李顯選擇了沉默坐視,而這一回李顯卻不想再保持沉默了,為了改變自個兒將來那悲慘無比的命運,李顯選擇了主動作出改變,就想看看蝴蝶的翅膀能否就此掀起一場改變自身命運的風暴!
急是自然之事,眼瞅著自家老爹半天也沒個決斷,李顯心裡頭火燒火燎地急著,然則他卻不敢再有更進一步的進言,只因先前的自告奮勇已引起了自家兩位兄長的疑心,李顯可不想大出風頭之餘,平白地成了兩位兄長的標靶,再者,李顯深知自家老爹的性子,話若是說得太明的話,不單不能幫高宗下決斷,反倒會將其嚇得倒縮了回去,那可就是適得其反了,故此,哪怕心裡頭再急,李顯也只能咬牙強忍著,靜靜地等待著高宗作出個決斷來。
「顯兒所言頗是有理,只是許侍中處……」
高宗李治顯然是聽懂了李顯話里的未盡之言——繞過正常程序,先造成既成事實,而後再來打朝堂官司,真到那時,因著武后的坐月子之故,後黨們勢必無法取得武后的有效支持,這等朝堂辯爭誰贏誰輸還真難說得很,即便是輸了也無妨,總不能將大赦了的人再重新抓回來罷,畢竟天家的臉面還是要的,如此一來,上官儀一家的性命便算是保住了,最多只能給其加上一個流配邊疆,永不敘用的處分,而這,比起上官儀滿門被斬的後果來說,已是強了不知多少倍了,策不可謂不是妙策,只可惜李治的懦弱是從骨子裡帶出來的,哪怕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可到了底兒,還是顧忌重重地不敢放手一搏,在原地轉悠了半晌之後,就只冒出了半截子話來。
唉,父皇啊父皇,您老還能更懦弱一些麼?好好的一個皇帝竟然被您老當成了這般模樣!一聽到李治如此說法,李顯的心立馬就沉到了底,很想大聲疾呼一番,只可惜想歸想,做卻是不能如此做——一次冒失可以說是魯莽,接二連三地冒出驚人之語的話,那可就是自尋死路了,故此,哪怕內心裡再有所不甘,李顯也只能強自忍了下來,低著頭,不去看高宗那張茫然無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