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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軍東歸一事上,李顯是擔足了心事的,怕就怕河西軍一著不慎,落得個傷筋動骨的結果,好在河西軍將士爭氣,大勝凱旋,這才令李顯安了心,也就想著趁機為諸將請功,卻沒想到結果真像張柬之事先所分析的那般,心中難免失望至極,倒不全是為了河西諸將不能得恩賞,而是為父子間猜忌日深而煩躁。
「殿下,來日方長,卻也不必急於一時。」
張柬之自是清楚李顯心中的難受,可這等天家父子間的糾葛,他也不好多說,只能是含糊地安慰了一句道。
「嗯。」
在朝堂這個大漩渦里打轉了如此多年,饒是李顯生性堅韌,心力也是有些疲了,自也不想再多談這些破事,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之後,疲憊地閉上了眼……
第779章 前塵往事(上)
調露元年五月十八日,征伐突厥的大軍以裴行儉為主帥,薛仁貴為副帥,十萬兵馬浩浩蕩蕩地離京趕往朔州,太子李顯奉旨率百官郊送;五月二十日,帝下詔移駕洛陽,百官隨行,歷時近月,於六月十三日進抵洛陽宮。
六月二十一日,各路唐軍會師於朔州,總兵力多達三十五萬七千餘眾,為大唐近年來聚兵之最,然,首戰卻是不利,奉命向單于都護府押運糧草的軍隊被襲,兩千精銳被殲,糧草盡失,消息傳至洛陽,帝震怒,下詔斥責,並督令裴行儉即刻進兵,不得有誤!裴行儉上本自請其罪,但並未即刻進兵,而是言稱賊軍尚未嘯聚,此時進兵,雖能勝賊,卻無法一戰聚殲突厥大部,帝反覆斟酌之後,允了裴行儉所請,前線戰事遂就此陷入僵持,被圍之蕭嗣業所部日漸困頓,告急文書不斷送至洛陽城中。
前線戰事不甚順暢,高宗自是煩心得很,不顧朝臣們的進諫,強撐著病軀,日夜籌謀後勤輜重之事,既不肯將諸般軍政交託於太子,也不放權於武后,原本就羸弱的身子骨更見憔悴不已。高宗這麼一堅持不打緊,卻令朝局就此三分了——軍政高宗自己把持,而普通朝務由武后操控,至於各州要務,卻全都由東宮經手,這也算是另類的三足鼎立罷。
六月將盡,夏收已過,各州匯總早已盡至東宮,照例又是大豐收,只有寥寥十數州因氣候之故,略有欠收,對大唐整體而言,卻並無甚太大的影響,大局已定,枝節一類的公文往來也就無甚要緊了的,李顯很是放心地交給了以張柬之為首的東宮屬官們,自己卻是喬裝了一番,領著李耀東等幾名心腹手下,縱馬去了西苑,打算趁著事少之際散散心。
西苑,建於隋大業年間,是隋煬帝營建東都洛陽時所建的皇家園林,隋時,又稱會通苑,是我國歷史上最為華麗的園囿之一,北至邙山,南抵伊闋,西邊一直到今天新安境內,周圍二百餘里,西苑之中,奇山碧水,相映成趣;亭台樓閣,巧置其間;流水繚繞,綠林郁茂;殿堂面渠而建,如龍之鱗,宛若天就,當真是絕美之地,至唐初,又有不少新增之亭閣,大唐三代帝王皆沒少在此流連忘返。西苑本不對外開放,顯慶四年中秋時,武后奏請為百官開放此苑,高宗准之,遂成定例,然,非五品官以上者,依舊不得入其中。
西苑景色固美,卻是以牡丹為最,值此牡丹花謝、芍藥將凋之時,西苑裡卻是沒什麼人來,然則李顯卻並不在意,他只是來散散心的,對於看不看花,倒是沒太多的講究,進了西苑後,也沒甚目的,屏退了李耀東等人之後,便即沿神雀湖邊的草地獨自漫步著,只是心思卻顯然不在景致上,這散步麼,自然也就是越散越是煩心了的。
朝局早已不是前世時的朝局,武后儘管權勢依舊很大,可離權傾朝野卻是差得遠了,就對大唐天下的掌控力度而論,李顯並不在其下,潛勢力甚至比武后還要高出數籌,可與此同時,原本早應臥床不起的高宗卻並未似前世那般癱瘓不起,而是尚有掌控軍備之餘力,這倒也罷了,問題是高宗對李顯的疑忌之心卻是越來越濃了,無論是前番對河西將士的冷淡,還是此番移駕洛陽,無一不是在提防著李顯,這等情形再這麼持續下去,父子相殘之事怕是再避無可避了的,又怎叫李顯不為之心煩意亂的。
「鄴兒,別跑,別跑,小心摔著了……」
就在李顯無目的地隨意行走之際,不遠處隱約地響起了一陣女子的呼聲,這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只是李顯正自心煩中,也沒去細想,更不曾放在心上,依舊低著頭,慢慢地踱著步,卻不曾想恍惚中,突然察覺到有人正在向自己撞將過來。
「嗯?」
身為天下有數的宗師級高手,哪怕李顯此際正精神恍惚,卻也不是隨便啥人都能近得了身的,雖尚未辨明來者的身份,可李顯的身體卻已是自然而然地一個側步旋身,輕靈無比地讓過了來者,再定睛一看,那猛衝過來的人已是收腳不住地跌在了地上,赫然是個三、四歲的孩童。
「哇……」
小傢伙沖得正快之際,冷不丁被李顯晃了下眼,重心自是就此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跌倒在地,這一疼之下,登時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儘管被這突如其來的小孩打斷了思路,可總不好沖一無知小兒發脾氣罷,再說了,就小傢伙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李顯也不好再出言呵責,當然了,正值心煩無比之際,李顯也沒那個閒心去哄小傢伙開心,只是微皺了下眉頭,便即打算就此離去,然則腳尚未抬起,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個正急匆匆撲將過來的青年女子,瞳孔猛地一縮,人不由地便呆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