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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大業?某倒是好奇得很,不知殿下口中的千秋大業是怎生模樣?」
面對著李顯那滿是真誠與激動的臉龐,張柬之的臉色平靜依舊,既沒有受寵若驚的欣喜,也沒有不堪震驚的慌亂,有的只是淡然的從容,目不斜視地打量了李顯好一陣子,這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好叫先生得知,孤心目中的千秋大業當得幼有教、老有養、民安樂,四海平,萬國來朝,方顯我大唐之赫赫,為此,孤便是賭上一生,亦無怨無悔!」
有著三世的記憶在身,李顯自然是很清楚他所想要的大唐是怎樣的一個大唐,也有著一整套的實施計劃,自是不可能被張柬之所考倒,這便自信地一笑,言簡意賅地將中心思想大而化之地答了出來。
「殿下倒是做得好大一篇文章,且不知諸般事宜中,何者為重耶?」
李顯說得倒是豪邁無比,可惜張柬之卻並未因之所動,連面色都不曾變幻過一下,只是翻了翻眼皮,語氣平淡地追問了一句道。
「民為重,但得民安樂,其餘諸事自可順勢而為也!」
李顯心中早有定算,回答起來自是快得很,壓根兒就無須思考,待得張柬之話音剛落,李顯的答案便已給了出來。
「為政者能知民為重不啻是好的,只是言之容易,行之難,古來皆如此,殿下可有甚計較麼?」張柬之顯然對李顯的答案並不怎麼在意,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刨根問底了起來。
我暈,這到底是誰在招募誰來著?面對著張柬之鍥而不捨的追問,李顯不禁有些子哭笑不得,可大賢當前,李顯卻是萬萬不能有所失儀的,這便面色一肅,一派嚴謹狀地應答道:「先生說得及是,言之易,行且難,若僅憑口說,那不過是欺民而已,縱使一時行之,也斷難持之以恆,概因驕奢淫慾乃人之常態,縱有大毅力者,也難免有懈怠之時,孤雖自負,卻也有自知之明,予舍予求之際,本心未必貫於始終,遑論他人哉,若真欲為民做主,當得德法並重,以德規己,以律法為約束,縱為天子,也不得越法半步,以此行了去,或當可大治矣,至於朝堂體制之變革,則另有偌大文章在,小王就不敷多言了,一切還得待時而動,言之過早,實非適宜。」
「殿下妙論,張某耳目一新也,然,張某蹉跎半生,至今不過區區一白丁耳,殿下以此大道相告,就不怕是對牛彈琴麼?」張柬之靜靜地聽完了李顯的長篇大論,面色雖依舊不變,可眼神卻是湛然了不老少,但卻並未對李顯的理論加以點評,而是眉頭一揚,再次提出了個問題來。
張柬之這問題乍一聽似乎很尋常,可內里卻並不簡單,這是在問李顯找上門來的緣由何在,畢竟張柬之如今都已是四十五、六的老書生了,雖有著舉人的身份在,可遠談不上天下聞名,便是在襄樊之地,也不過稍有些名氣罷了,別說比不上駱賓王、王勃等文壇大豪,便是近來名聲漸顯、志在大比掄元的王晙、謝盛等一乾子青年俊彥的名氣也比張柬之高了不知多少倍,他自是不信李顯會沒來由地找到自個兒的頭上來。
這老爺子還真是不好應對,嘿,敢情咱說了這么半天了,您老就沒一點納頭就拜的衝動,要不咱也來個「虎軀一振」?望著張柬之那張波瀾不驚的儒雅臉龐,李顯突然很有種想要惡搞上一把的衝動,不過麼,想歸想,做卻是萬萬不能這麼去做的,概因李顯還指望著老張同志為其效死命,自不可能因小而失大。
「先生過謙了,小王對先生之大才可是仰慕已久了的,不瞞先生,荊州司馬宋獻曾在小王府上任過職,算是小王信得過之人,其曾數次來信舉薦先生,小王本該早些來拜訪先生的,奈何前段時日朝中事務繁雜,竟自拖延至今,實是抱歉則個,若能得先生相助,小王三生有幸也。」
李顯乃有備而來,哪怕張柬之的問題再刁鑽,但要想難倒李顯卻也無甚可能,這不,張柬之話音方才剛落,李顯便已滿是歉意地拱手解說了一番,這話麼,自然是真假參半——宋獻確實沒少當眾讚賞過張柬之的才華,但卻不是宋獻本人具備了伯樂之才,而是李顯暗中的吩咐,要其對張柬之多加照顧的,目的麼,自然就是為籠絡張柬之多加上幾分的印象分罷了,這等事先預作綢繆的能耐不消說正是重生者的福利罷了,實是無甚可稀罕之處。
「宋公過譽了,張某實擔當不起。」張柬之顯然對宋獻的賞識極為的感激,這一提到宋獻,始終波瀾不禁的臉上明白無誤地表露出了深深的感激之色,很是謙虛地遜謝了一句,可這等感激卻不是衝著李顯去的,不僅如此,張柬之對李顯的盤問反倒因此更深了一個層次:「殿下之雄心,張某佩服不已,然,今,上有天子,下有東宮,不知殿下欲如何自處哉?」
「昔晉獻公有子曰:申生、重耳者,因亂,申生亡於內,而重耳安於外,小王怕死,當不成申生,當重耳可也,然,脫身易,取勢難,先生可願助小王一臂之力否?」
張柬之這問題問得可謂是極為的尖刻,不過麼,李顯卻並不以為忤,反倒暗喜欣喜不已,只因李顯已敏銳地把握到了張柬之尖刻背後的蘊意之所在,自不會有所保留,可也沒將話說得過分明白,而是引經據典地應答道。
「殿下能有此明見,實非常人也,宋公誠不我欺,奈何張某庸碌之輩耳,實難堪驅策,若誤了殿下大事,縱萬死亦難辭其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