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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竟有此等惡人,此等惡行,天理難容,天理難容!」
太子沉默了良久,突地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說了一句,而後,也沒管站身邊的李賢是怎個表情,陰著臉將信函交到了始終默默不語的李顯手中,動作倒是自然得很,只是在交接的一霎那,不單給飛快地給李顯使了個暗示的眼神,手更是在李顯的手心裡飛快地划動了幾下。
後?嘿,看樣子太子這廝也看出了問題的關鍵之所在,比起老六那笨小子明顯高出了一籌!李顯一感受到太子在自個兒手心上劃的是個「後」的草書,立馬便知曉李弘已看破了此局,心裡頭自是不由地感慨了一番,不過臉上依舊是淡然得很,甚表情都沒有,默默地接過信函,細細地端詳了起來。
果然如此!嘿,好一招壁虎斷尾,這手丟車保帥還真是耍得漂亮無比!李顯只掃了眼信函,見陳仁浩的絕筆書中不單自承了派人燒毀大理寺案宗存檔的罪名,更說明了此舉乃是立功心切之所致,企圖靠著朕破此案以邀聖寵,言及嚴河其人乃是受其指示,以求蒙蔽視聽,又言真正放火燒大理寺者已被其滅口云云,這一切的一切基本上都已在李顯的預料之中,自是無甚可奇怪之處,真正令李顯感到不太確定的則是武后的真實意圖何在——壯士斷腕也好,壁虎斷尾也罷,對於武后來說,都是一種犧牲,或者說是一種妥協也不為過,若是光為了擺平刺殺一案,那未免犧牲過大了些,畢竟此舉極易讓手下之人寒心,但凡為政者,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會輕用,如此一來,武后的心思何在就很值得商榷了的,饒是李顯智算了得,一時半會也摸不著武后的脈搏,不得不假借著看信為掩護,急速地轉起了腦筋來……
第144章 四個雞蛋上跳舞(下)
陳仁浩其人李顯並不算太熟悉,可根據前世與其所打過的交道來看,此人屬利益薰心之輩,實無啥氣節可言,更不可能有慨然一死的勇氣與決心,很顯然,這所謂的畏罪自盡之事絕對是樁假得不能再假的假案罷了,毫無疑問是出自武后的手筆,這一條李顯心中自是有數得很,只是李顯卻摸不清武后此番作為的用意何在,磨蹭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沒能摸到頭緒,心煩之下,偷眼瞄了瞄前墀上的武后,卻不料猛然對上了武后掃將過來的眼神,剎那間,一股子寒意便不可遏止地從心底里涌了出來。
警告,這是不折不扣的警告,該死的老賊婆,好狠的心!李顯一對上了武后的眼神,心神不由地便是微微一凜,剎那間便已徹底明了了武后的心思之所在,這是在殺雞給猴看來著,雞就只有一隻——陳仁浩,猴卻有三隻半,除了李顯兄弟三隻外,剩下的那半隻便是高宗!
不妙,極端的不妙!李顯可不以為目下的自己能比陳仁浩強上多少,倘若武后真要下黑手構陷的話,別說李顯了,便是太子也未見得能逃脫毒手,硬頂顯然是不成的,哪怕是兄弟三人齊心也難有大作為,更遑論兄弟三人本就各懷心思,力壓根兒就無法完全使到一處去,而今之計只能是以退為進,方能確保無虞,只是這個退又該如何個退法卻須得好生計較上一番了的——就目下的情形來看,大理寺縱火案怕是不能再往下追究了的,否則的話,必然要遭致武后的黑手,那等後果李顯可是敬謝不敏的,至於徹查大理寺一案該如何玩轉下去,李顯也有些子拿不定主意了,一句話,費了如此大的功夫,若是全都做了無用功的話,不說李顯不干,太子與李賢那頭也斷不肯就此罷手,紛爭一樣不免,李顯自忖到了頭來一樣無法置身事外。
「顯兒素來多智,今對此可有甚看法麼,嗯?」
李顯一低頭便想躲開武后的眼神,動作倒是隱蔽而又麻利,可惜卻只是在做無用功,武后顯然沒有放過李顯的打算,突地展顏一笑,一派和藹可親狀地問了一句道。
看法?那自然是多得很,可您老會聽麼?一見到武后裝出的那副傾聽高論之做派,李顯立馬便有種噁心欲嘔的衝動,只不過在這當口上,李顯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是強自忍著,這便假作沉吟狀地平衡了下心態,而後緩緩地開口道:「啟稟父皇、母后,兒臣以為陳仁浩此舉實是利令智昏,燒毀大理寺卷宗於先,欺瞞欽差於後,罪行暴露後,又以行刺之舉試圖掩蓋,其罪斷不容恕,當昭告天下,以為後來者戒,兒臣肯請父皇明斷。」
「不對,這其中有……」
李賢儘自聰慧,可論及政治智慧麼,卻著實是眾人中最弱的一個,直到了此時,這位主兒才察覺到這樁案子壓根兒就不對味,加之性子本就急,竟然沒管此際的場合對不對,嘴一張,便要發炮,只是話尚未說完,就被武后掃將過來的冷眼嚇得一個哆嗦,就跟被宰了的雞一般沒了生氣,直憋得面色紅里透出了紫意。
「陛下,顯兒言之有理,而今京師上下人心惶惶,須得早做安撫為妥,臣妾懇請陛下明察。」
這一見李賢服了軟,武后倒也沒再為難於其,而是側頭看了看陰沉著臉的高宗,煞是溫柔地進諫道。
「傳朕旨意,將陳仁浩三族盡皆押入大牢,著各有司好生審了去,朝議後再行定奪罷。」高宗的臉皮子抽搐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有些子無奈地開了金口,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不情願狀,很顯然,高宗也已看到了此案背後的蹊蹺,只是不敢當面忤逆了武后的請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