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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能撐得到上位為帝麼?答案是絕無可能,並非其無能,根由恰恰是因其太能幹,擋了武媚娘的道之故——李弘三歲為太子,八歲即曾監國,到了今時,十數年的太子生涯已有了近十次的監國經歷,期間建樹頗多,深受群臣之擁戴,也深得高宗之歡心,被視為繼承人的不二人選,若是不出意外,高宗百年之後,李弘繼位登基本是板上釘釘之事,縱使李賢再如何蹦躂,也絕對改變不了這個趨勢,然則武媚娘卻能,一心想要總攬朝政的武媚娘是絕對容不得一個強勢的太子存在的,以李弘的個性而論,他是絕對鬥不過心狠手辣的武后的,身死道消是必然之事。
力挽狂瀾?笑話而已,對此,李顯很有自知之明,哪怕是早已知曉了歷史的走向,但他卻絕不以為自己能偉大到足以螳臂擋車的地步,只因一切歸根到底還是要靠實力來說話,很顯然,實力的積累需要的是時間,而時間正是李顯最缺乏的東西,他不敢也不願將自己的命運賭博似地投在李弘的身上,否則的話,極有可能便會玉石俱焚,故此,面對著李弘的殷殷期望,李顯所能做的只有裝傻,哪怕內心深處再疼,卻也一樣無可奈何。
哥倆個都是聰明人,有些話即使不說破,彼此間也都能理會得到,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儘管兄弟倆面上還都和睦無比的敷衍來去著,可各自的心卻在杯來盞往間越離越遠,雖不致到無話可說之地步,可盡歡只心卻已是蕩然不存,前後不過是半個時辰左右,無心多逗留的李顯找了由頭告辭,而李弘也沒有留李顯詳談之意,一場兄弟間的對話就此草草收了場。
「殿下。」
春華門外,剛用過乾糧的高邈正與一眾周王府侍衛們笑鬧著,眼光的餘角突然瞄到李顯正從宮門裡行將出來,顧不得再瞎扯,忙不迭地跑上前去,輕喚了一聲,雖沒多嘴發問,可臉上卻滿是疑惑之色,概因往日裡但凡李顯進了東宮,總是要盤纏許久才會盡興而歸,可今日卻是早早便離去,實由不得高邈不疑惑萬分了的。
「嗯。」此番入東宮雖說不曾與太子真正地扯破臉,可實際上卻已是分道揚鑣了的,故此,李顯面色雖平淡如常,其實內心裡卻滿是傷感,此際見高邈迎上前來,實是懶得多廢口舌,只是木然地看了高邈一眼,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腳下卻沒有絲毫的停頓,大步向馬車所在處行了過去,高邈見狀,自是不敢多問,忙不迭地一轉身跟在了李顯的身後。
「出城,去城東清風觀」
李顯心緒不佳,實不想就此打道回府,正琢磨著該去何處之際,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與高邈閒扯時提到的李淳風,這便隨口吩咐了一句,而後一哈腰鑽進了車廂之中……
清風觀位於長安城東三里處,說是道觀,卻絕無香客,只因此觀乃是當今太史令李淳風的府宅——李淳風,大唐一代奇人,其父李播,隋朝時曾擔任過地方官員,「以秩卑不得志,棄官而為道士」,李播其人頗有文學,自號「黃冠子」,李淳風自幼隨父習文,尤鍾情於天文、地理、道學、陰陽之學,九歲便遠赴河南南坨山靜雲觀拜至元道長為師,隨之遊俠江湖,十七歲回到家鄉,經李世民的好友劉文靜推薦,成為李世民的謀士,後又拜入袁天罡門下,精研術數,制定曆法,作《推背圖》,一生建樹極多;精技擊,善劍術,曾參與「玄武門之變」,親手格殺江湖巨擎數人,宦海四十載,歷三朝,累官遷至太史令,其為人低調,雖在朝中屢任高官,卻從不與群臣私下往來,頗有孤僻之名,尤其是所住府宅為道觀,又常著道袍,更是常為人詬病,然,三任皇帝皆優容之,實為初唐官場之異數。
「殿下,您請稍候,奴婢這就去叫門。」
雪天路滑難行,李顯一行人從東宮出發,整整走了一個多時辰才趕到了「清風觀」,高邈一邊小心翼翼地侍候著李顯下了馬車,一邊謹慎地建議道。
「唔,還是本王親自去好了。」李顯這一路顛簸下來,小身子骨已是有些子吃不消了,可卻不想失了禮數,這便一擺手,拒絕了高邈的提議,揮手示意一眾侍衛們在原地等候,他自己卻邁著已有些麻木的雙腿向大門緊閉的清風觀行了去,高邈見狀,忙緊跟在了李顯的身後。
「無量天尊,施主可有事麼?」
待得到了觀前,高邈急走數步,搶到了前頭,伸手抓起門環,重重地敲了幾下,不多時,門「咯吱」一聲敞開了條縫隙,一名年約十三、四歲的小道童從門縫裡閃了出來,眯縫著眼看了看李顯主僕,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王府車駕,卻並未有絲毫的慌亂,只是打了個稽首,波瀾不驚地出言問道。
「小王李顯,特來求見李太史,還請小師傅代為通稟一聲。」李顯見這道童氣度不凡,倒也不敢輕看此人,這便笑著自我介紹了一番。
「原來是周王殿下,貧道玉磯子失禮了,還請殿下海涵。」小道童再次打了個稽首,微笑著道:「家師有言,今日必有貴客到,吩咐小道若是貴客到了,只管自行進門即可,無須通稟。」
不會吧,咱來此可是臨時起意的,難不成李淳風竟然連這都能算得出來?一聽玉磯子如此說法,李顯不由地便愣住了,將信將疑地看著小道童,好一陣子愣神之後,這才點了下頭道:「既如此,那小王就不客氣了,還請道長代為引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