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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相為國盡心,勞苦功高,切不可自責如此。」武媚娘心思之縝密自非常人可比,只一聽便已明白了許敬宗所言中的真諦,這便先安慰了許敬宗一句之後,而後,也不待高宗開言,立馬便拋出了個殺手鐧來:「陛下,妾身記得太宗在日,廢太子李承乾曾問戰於太宗,而太宗對曰:此非兒輩所能干預者,此情此景臣妾猶記憶如新,不知陛下或忘否?」
「啊,這,這……」高宗之所以同意李顯習武其實並沒有想太多,純粹是出自愛子之心,不想拂了李顯的心意罷了,但卻萬萬沒想到被許敬宗這麼一攪合,居然多出了如此之深意,再者,當初廢太子李承乾問戰策之時,他也侍候在側,自是知曉太宗確實曾如此說過,一向以孝順自居的高宗自是不願違背太宗的旨意,可又隱隱覺得事情怕是沒許敬宗說的那麼邪乎罷,一時間不禁有些子愣了神,竟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好一條老狗,咬人還真是夠狠的!對於許敬宗的難纏,李顯自是心中有數,但卻萬萬沒想到許敬宗居然難纏到了如此之地步,眼瞅著好不容易才經營出的大好之局面就這麼被許敬宗三言兩語生生敲成了碎片,李顯不由地便有些子發急了起來,可心裡頭卻清楚此時萬萬急不得,唯有冷靜方能找出應對之策,故此,趁著許敬宗與武媚娘一唱一和的當口,李顯強自壓下心頭的癢怒,腦筋飛速運轉開了,待得高宗語塞,李顯心中已是有了計較。
「父皇,孩兒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沒等高宗說出個所以然來,李顯已再次站了出來,高聲稟報導。
「吾兒有話但講無妨,朕聽著呢。」高宗向來便是個無甚主見之人,正自不知該如何應對許敬宗與武媚娘的夾攻,這一聽李顯出言打岔,自是樂得順水推舟一回。
「父皇,聖人有雲,:人生七十古來稀,此言說的便是人之壽有定數,實難逾越過多,今我朝大將雖濟濟,然皆已是高壽之人,李績、李大將軍七十之齡;蘇定方、蘇老將軍七十有二;劉仁軌、劉司寇六十有三,薛仁貴、薛大將軍年少些,也五十餘,此皆我朝現下領兵征戰之豪雄,後來者何在耶?縱有程務挺等青年俊傑浮現,卻大多缺歷練,恐難當大任矣,是我朝四海寧靖乎?非也,西有吐蕃虎視眈眈,北有突厥逞凶,南有洞獠不時起亂,東有高句麗猖獗,雖皆非心腹大患,卻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若不重軍務,何來天下之安寧,孩兒不才,縱使習武亦未必有成,然,孩兒乃天家子弟,向武之事或可為朝野之表率,此舉若能為父皇分憂一、二,孩兒不敢辭也,懇請父皇恩准!」李顯不慌不忙地躬身行了個禮,一開口便是暢暢而談,引實例,表態度,言辭懇切而又軒昂,實令聽者為之激昂不已。
「父皇,七弟效命朝堂之心拳拳,孩兒深以為然,懇請父皇准了七弟報效之心。」李顯話音一落,李賢立馬旗幟鮮明地站出來附和道。
「父皇,孩兒以為七弟之心大善,試之可也。」太子李弘上一回試圖收攏李顯不成之後,對李顯的籠絡之心已是淡了,故此,前頭李顯受攻之際,李弘並不打算相幫,然則,待得見兩位兄弟擺明了車馬與武后碰撞之時,李弘的心思終於發生了傾斜,只因相比於兄弟間的競爭來說,李弘對武后的干政有著更強的戒備之心,自是樂意看到武后受挫,若是武后從此之後與李賢兄弟倆徹底殺成一團的話,倒是很符合李弘的心意,自是毫不猶疑地站出來支持了李顯一把。
隨著李弘、李賢的出面,眼下的形勢已在不知不覺中演變成了三王鬥武後的局面,一眾宰相們自是全都看傻了眼,各自的心思雖異,卻絕無人敢在這等敏感時分胡亂進言,皆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緘默旁觀的策略,即便是許敬宗這個鐵桿的後黨也老實地閉緊了嘴,做起了壁上觀。
「好,顯兒既是有此心,朕豈能不周全,此事朕准了!」高宗本就是個容易被感情左右之人,這一聽李顯說得慷慨,又見另兩個兒子都先後表態支持,心中的豪情一發,也沒再多猶豫,一擊掌,慨然答應了李顯向武的請求。
「陛下,顯兒忠心可佳,此事當明詔公告天下才是,也不枉了顯兒一片孝心。」這一見高宗已然准了李顯所請,武媚娘的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陰霾,紅唇一抿,突地笑著插了一句道。
「好,甚好,媚娘此言甚得朕意,朕這就讓人擬旨,詔告四海,弘揚我大唐向武之精神!」高宗此前准了李顯所奏乃是出自一時激動,渾然忘了要問一下武媚娘的意見,本正擔心武媚娘見怪,可一聽武媚娘居然會如此說法,自是大喜過望,笑呵呵地滿口應承了下來。
公告天下?嘿,又設了個套子等咱去鑽,有意思!李顯心思敏銳得很,只一聽武媚娘之言,便已明白了其之用心——武只能定國,卻不能安邦,將李顯豎立為向武的榜樣,其用意便是要將李顯排擠出繼承人的行列,若是李顯向武只是作秀的話,遲早要露出破綻,真到那時,不用武后出手,御史台那頭的彈章就足夠李顯好生喝上一壺的了。
「兒臣謝父皇、母后隆恩,孩兒定當努力向學,定不辜負父皇、母后之厚望。」李顯雖明了了武后的險惡用心,但卻絲毫都不放在心上,只因這本就是李顯自立的掩飾之策,這便毫不猶豫地叩謝了聖恩。
「好,顯兒能用心,朕自當嘉獎,今日事畢,就到此間罷。」高宗見事已皆大歡喜地議完了,自是不想再多事,說了句場面話,便打算轉回後宮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