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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妾願隨陛下一道走。」
武后對高宗其實並無多少的愛意,然則夫妻數十年下來,感情多少還是有一些的,眼瞅著高宗激動若此,武后心中也不免有些傷感,說出來的話自也就帶了些真情實意。
「媚娘不必如此,朕非昏君,豈可行殉葬之事,此事休得再提!」
對於武后的殉葬之言,高宗心中雖感動,卻並不以為然,這便假作不悅狀地出言喝止道。
「陛下,臣妾,臣妾……」
武后之言原本就是半真半假,被高宗這麼一喝止,真情固然是多了幾分,可演戲的成分麼,卻依舊還在,一派淚眼婆娑狀地望著高宗,竟似哽咽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唯有雙眼裡的深情卻似濃得泛濫不已。
「媚娘啊,你一生好強,素來不肯讓人,也就朕能容得下,而今,朕已是要去了,你可不能再一味逞強了啊,顯兒非常人也,文韜武略皆出類拔萃,縱使比之先帝,也不遑多讓,有他在,社稷當無憂也,媚娘操勞了如此多年,也該好生歇歇了,那些煩心的政務麼,能不理便不理好了。」
高宗愛憐地伸手幫武后抹了下腮邊的淚水,以交代後世的口吻,細細地叮嚀了一番,言語雖溫和,可話里的意思卻已是說得個分明,那便是要武后交權。
「陛下,臣妾倒是願息事寧人,奈何顯兒他,哎,妾身都不知該如何跟陛下說了。」
權力就是武后的命根,要她交權,那就是要她的命,別說高宗了,便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沒這等可能,這一聽高宗如此說法,自然不肯應命,眼中精光一閃,面色黯然地低下了頭來,一派幽怨狀地說了一句道。
「嗯?媚娘此言何意?」
武后與李顯的尖銳矛盾,高宗自是心中有數得很,實際上,這也是高宗自己有意無意促成的結果,然則一聽武后這話里的蹊蹺顯然不是在說往日裡的恩怨,眉頭不由地便皺了起來,遲疑著出言追問道。
「陛下,您有所不知,顯兒他,他……,哎,河西大軍已將至洛陽矣,妾身無能,竟致朝局糜爛於斯,臣妾愧對陛下之寵信啊,陛下,臣妾罪該萬死,臣妾,嗚嗚……」
武后來此見高宗的根本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從高宗手中設伏弄到對付李顯的利器——遺詔,自然是怎麼危機怎麼說,至於是不是事實,武后可就顧不得那麼許多了的。
「什麼?」
一聽此言,高宗的身子頓時猛然地一振,滿臉驚愕之色地驚呼了一聲。
「陛下,妾身不敢妄言,實情便是如此,妾身辜負了陛下重託,妾身萬死,萬死啊,陛下。」
打鐵自是得趁熱,一見高宗惶恐,武后立馬便哀切地哭泣了起來,一派垂死待斃之狀。
「豎子,豎子,哎,罷了,罷了,朕,朕……」
高宗一向忌憚的就是李顯手中的軍權,怕的就是李顯鋌而走險,卻沒想到千防萬防之下,還是發生了這等事情,氣怒攻心之下,也沒去細想這事情到底是否是事實,直憋得臉色發紫,憤然一用力,竟坐直了起來,罵了幾聲之後,剛想著說些甚子之際,一口氣卻已是接不上來了,雙眼一瞪,人已是重重地栽倒在了錦墊子上。
「陛下,陛下!」
武后激怒高宗,為的乃是弄到遺詔,卻沒想到高宗竟然就這麼氣倒了,一驚之下,顧不得再假哭,忙不迭地拽住高宗的身子,驚呼了兩聲之後,見高宗沒有半點的反應,心頓時慌了,微顫顫地伸手一探高宗的鼻息,這才發現高宗竟然已是薨了!
「啊……」
儘管早就知道高宗的清醒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可真到了高宗死去之際,武后還是不禁為之心慌意亂,一聲驚呼之下,連退了三大步,面容扭曲地望著高宗橫陳的屍體,眼中精芒閃爍不已,默立了良久之後,狠狠地一咬牙關,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聖旨,邁步走到榻前,一狠心,抓起高宗低垂在榻邊的手臂,而後飛快地取出一盒硃砂,將高宗的食指往盒中一按,蘸滿了大半個手指之後,重重地摁在了聖旨上。
「唉……」
忙完了一切之後,武后並未急著離去,也沒有出言宣召後頭諸般人等,而是連退了幾大步,遠離了木榻,神情複雜至極地望著榻上的高宗,末了,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長嘆,一轉身,頭也不回地便向房外行了去。
「臣等叩見娘娘!」
寢宮外恭候著的眾人早就已是等得心急無比了的,只是沒人有膽子去攪亂武后與高宗的會面,也就只能是老老實實地等在外頭,這一見武后終於出了寢宮,所有人等精神一振之下,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程登高!」
武后並未理會眾人的大禮參拜,而是寒著聲斷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程登高原本就跪在眾人的最前列,這一聽到武后點了自己的名,忙不迭地膝行了幾步,高聲應答道。
「陛下累了,已然酣睡,任何人不得驚擾,本宮令爾在此看護著,不得有誤!」
武后面色微寒地掃了程登高一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奴婢遵旨!」
儘管心中奇怪武后怎會下這麼道古怪的聖旨,可在武后一貫的積威之下,程登高卻是不敢有絲毫的質疑,也就只能是恭謹地應了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