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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父老鄉親,狄某此番來潞州,乃是奉旨查案,實不敢有勞諸位父老鄉親如此厚待,還請都先散去罷。」
眼瞅著李諶不肯屏退民眾,狄仁傑也不再與其多廢話,大步從其身邊走過,徑直來到了接駕的人群之前,一拱手,運足了中氣,高聲地遜謝道。
滿城百姓本就不是自願前來,心中都難免有怨氣,加之在雨中等候了如此之久,怨氣早就快爆棚了,此時聽得狄仁傑如此說法,自是無人願意再多逗留,各自掉頭一鬨而散了去,那些個原本負責彈壓的各司衙役以及兵丁們見狀,也不敢強硬行事,只能是無奈地聽憑一眾百姓哄亂而去。
「久聞狄大人愛民如子,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好,好啊,大人當真不愧是社稷臣也,下官欽佩不已。」
這一見狄仁傑不與自己商量,便遣散了城中百姓,李諶的臉色登時便是一陰,可很快便緩了下來,眼珠子一轉,換上了副笑臉,踱到了狄仁傑的身旁,大肆吹捧了起來。
「上黨公過譽了,下官實不敢當,今道路已暢,莫要讓韓王殿下等久了,就請上黨公派人引個路,一併去拜謁韓王殿下可好?」
狄仁傑乃當世有數之智者,又怎可能被李諶這等小兒科一般的奉承話迷昏了頭,可也沒去點破,只是溫文爾雅地謙遜了一句,旋即便提出了面見韓王的要求。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狄大人,請上車!」
一聽狄仁傑如此說法,李諶自不好再遷延,只能是乾笑了兩聲,一招手,讓下人們將王府的馬車趕了過來,一擺手,示意狄仁傑先行上車。
「上黨公客氣了,此乃王家專乘,非本官可以擅用者,上黨公請自便,狄某乘馬跟上便是了。」
狄仁傑只掃了一眼,便已看出了那馬車乃是親王專用之物,自不肯平白去犯逾制之過失,這便溫和地笑了笑,態度誠懇而又堅決地拒絕了李諶的好意,扭頭走到了侍衛所牽著的馬匹前,一翻身,上了馬背,含笑地望著呆立在當場的李諶等人。
「進城!」
李諶顯然沒料到狄仁傑謹慎到這般田地,眼瞅著數番設計都落到了空處,自不免有些子惱羞成怒,可這當口上,卻又發作不得,只能是黑著臉呼喝了一聲,也沒去乘其父的馬車,一扭頭,自顧自地上了另一輛車,一聲令下之後,大隊人馬緩緩地行進了城門洞,沿著大街向城中心的刺史府而去了……
若說李諶在城門口的態度是卑躬屈膝的話,刺史府里的韓王之態度便是倨傲得很——狄仁傑一行人都已到了府門外,卻渾然不見李元嘉露面,更別說擺香案接旨了,直到李諶入內了好久,內里才傳出了話來,說是請狄仁傑到西花廳一見,當真將親王的架子擺得個十足十。
「下官司農卿狄仁傑參見韓王殿下!」
論城府,狄仁傑乃是李顯麾下最深的一個,自不可能有甚當眾失態的表現,甭管李元嘉父子鬧得是啥把戲,他自有一定之規,哪怕是被下人引領著去覲見,卻也不因此憤恨不平,縱使李元嘉低著頭,假裝沒瞅見他的到來,狄仁傑也依舊保持著顆平常心,緩步走到了廳中,規規矩矩地朝著假寐狀的李元嘉行禮問安道。
「哦,哦,是狄大人來了啊,不必客氣,快快請起,唉,老朽這人一老,可不就糊塗了,這才坐下,竟就睡了去,沒能去遠迎狄大人,還請海涵則個,來人,給狄大人看座。」
聽得響動,低頭假寐狀的李元嘉總算是有了反應,緩緩地抬起了頭來,一派迷糊狀地看了狄仁傑幾眼,而後方才像是如夢初醒般地寒暄了起來,口齒實難言清晰。
「謝殿下賜座。」
狄仁傑沒去評述李元嘉那些壓根兒就不著調的廢話,只是淡然一笑,遜謝了一聲,側身端坐在了下人們抬來的錦墩子上,平和地望著李元嘉,一派恭聽其訓示之架勢。
「自聽聞狄大人將來,老朽可是日也盼,夜也盼,總算是盼到了狄大人的到來,這回可算是好了,老朽終於可以松上口大氣了,唉,潞州地面不平靜,皆老朽無能之過也,這不,前些日子,一夥山賊居然堂而皇之地襲擊了驛站,殺死殺傷驛卒多人,便是連春耕專使王大人都叫山賊給弄了去,老朽慚愧啊,好在有狄大人趕到,若不然,老朽可真要愁死嘍。」
李元嘉雙眼微微地眯著,口中絮絮叨叨地念著,就跟一囉嗦老頭沒甚區別。
「哦?竟有此事?」
驛站之事,狄仁傑早就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又怎會不知情形究竟如何,不過麼,他卻沒打算在李元嘉面前說穿,而是故作驚訝狀地瞪圓了眼,滿臉子難以置信狀地驚呼了一聲。
「唉,慚愧啊,都是老朽無能所致,下頭一幫混帳行子忙活了數日,居然連一點線索都沒有,老朽都不知說啥才是了,而今狄大人既至,老朽彈冠相慶啊,想來有狄大人之神勇,此案必可大破無疑了。」
李元嘉絮絮叨叨地扯了如此之多,為的便是要給狄仁傑上個套子,這一見狄仁傑在那兒驚疑不定,立馬毫不客氣地便打算將此案生生壓在狄仁傑的身上。
「殿下何出此言,下官奉陛下旨意,來潞州,只是為了清查春耕糾葛一案,並不敢越權行事,這一點還請殿下見諒則個。」
狄仁傑何等精明之人,自是一眼便看穿了李元嘉的用心之所在,左右不過是想將他狄仁傑拖死在潞州城內,從而誤了兩月之期限,然則狄仁傑卻並不直接道破,而是假作惶恐狀地抬出了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