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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快看,有人來了!」
上官儀剛走了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了上官庭芝驚疑的呼聲。
「哦?」一聽此言,上官儀的身子先是一僵,而後猛地轉回了身去,急步走到高處,手搭眉前,緊張地看著一輛從長安城疾馳而來的馬車,臉上的神色慌亂而又不安,直到那輛馬車奔駛到了能看清徽號之際,上官儀的臉色方才和緩了下來,也沒管自家兒子在一旁如何叨咕,疾步便衝下了小山包,跌跌撞撞地向馬車馳來的方向迎了過去。
「犯官上官儀恭迎周王殿下。」
馬車一路狂奔,直衝到離上官儀不遠處,方才緩緩地停了下來,車帘子一動,一身白狐裘袍的李顯由高邈護持著從車廂里行了下來,人尚未落地,上官儀便已迎了過去,恭敬萬分地見禮不迭。
「上官大人不必如此拘禮,小王一早便打算來送老大人的,不料卻因俗務耽擱了,幸好,總算是趕上了。」李顯平和地虛抬了下手,示意上官儀免禮,而後笑著解說了幾句。
「殿下,犯官何德何能,敢勞您前來,犯官……」
上官儀在當宰相的這麼些年來,從來就不曾關注過李顯這麼個寂寂無名的皇子,縱使是每逢天子大宴群臣時遇著了,也甚少正眼相看,可就是這麼個毫不起眼的小傢伙此番卻成了他上官儀的救命恩人,這令上官儀不禁有些子感慨萬千,一時間竟自哽咽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市井皆傳言上官儀能刀下餘生乃是璐王李賢拼死相救之故,可上官儀自己卻清楚此事其實是周王李顯所為,只因當初刑場上李顯的表現顯然要比看似威風無比的李賢來得強——雖說李顯的話並不多,可卻全都恰好點在了要害上,旁人或許看不出蹊蹺,可上官儀宦海數十年,又豈會不明白誰才是真正主持大局之人。
唉,可憐的老頭兒!望著上官儀那副激動的樣子,李顯的心裡頭也有些子不好受,當然了,並非是因著感念上官儀的悲慘遭遇,而是在提醒自己要謹慎行事,畢竟政治之路向來容不得些許的行差踏錯,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之下場,尤其是在面對武媚娘這等大敵之時,更是要謹慎再謹慎。
「上官大人此去愛州萬里迢迢,道路艱辛,還望多多保重,小王備了些盤纏,或能有所補益罷。」李顯實不忍見上官儀傷心過甚,這便笑著一揮手,示意高邈從車中取出一個不大的小箱子,遞交到了跟在一旁的上官庭芝手中。
「殿下大恩,犯官沒齒難忘,他日若是可能,犯官,犯官定當效犬馬之勞。」上官儀雖不清楚李顯為何要大費周折地搭救自己一家老小,可卻知道此恩深似海,他只怕一輩子都難以還清了,這便乾脆無比地表明了投效之意。
他日?哪還有甚他日啊,唉,可憐的老兒,別說甚他日了,便是愛州只怕您老也到不了!面對著上官儀的投效,李顯一點都不感到興奮,只因他已猜到了上官儀的結局定然不妙,雖有心相救,只可惜力不能及,也不敢再點破此條,實際上,李顯此來也不是為了來收買上官儀之心的,而是有著另外的心思,故此,李顯並沒有出言接納上官儀的投效,只是淡笑著點了點頭道:「上官大人客氣了,唔,小王此來確有一事要與老大人相商,還請借一部說話。」
「好,殿下您請!」
上官儀摸不清李顯的用意何在,可也沒多遲疑,點了點頭,一擺手,將李顯讓向了路旁。
「上官大人,孤聽聞貴府半年前新添一女,似叫上官婉兒可對?」二人走到遠離諸人的路旁之後,李顯面帶微笑地開口問了一句道。
「不錯,確有此事,不知殿下您為何……」
上官儀原本以為李顯此舉要麼是想私下接納自己,要麼便是要向自己詢問朝廷隱秘,可萬萬沒想到李顯開口問的竟然是自己那個尚未滿周歲的孫女,不由地便愣住了,呆立了片刻,這才遲疑地回答了半截子話。
為何?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前一世的上官婉兒乃是一代才女,品貌俱佳,李顯與其曾有深情,只可惜被武后所阻,一直不能如願將其納入房中,直到李顯二次登基之後,方才如願以償,說將起來,前世李顯之所以會盡心盡力為上官儀翻案,便是愛屋及烏之故,此番能救得上官儀一回,但卻絕無力再救其第二次,李顯自是不願自己前一世的愛人過早地湮沒在陰謀中,出手搭救乃是必然之事,只是個中的緣由卻實事不足為外人道哉。
「唔,是這樣的,小王以為愛州路遠,且地處煙瘴之地,婉兒初生,恐難經此等艱辛,若是老大人放心得下,就先寄養在小王府中,待得老大人日後還朝之時再行歸家亦是好的,不知上官大人可放心否?」李顯實在是無法跟上官儀解釋清楚內里的隱秘,也就只能是含糊地提出了個理由來。
「這……」
越是聽李顯的解釋,上官儀就越是糊塗,愣是搞不清李顯所為何為,要知道上官儀雖只有一個兒子,可孫子卻有三人,全都年幼,最大的不過也就六歲多而已,若說李顯這是要體恤孩童,那也該是留下一個孫子才是,這等沒來由地要留下上官婉兒這麼個女孩,又如何不令上官儀犯叨咕的。
解釋?再怎麼解釋也解釋不清的,多說只會多錯,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啥都不說好了,面對著上官儀的疑惑,李顯閉緊了嘴,但笑不語,任由上官儀自行下一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