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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個夥計模樣的,還湊到馬車帘子旁邊,對著張東大聲問道:「客人有廣鐵的話,本店高價收貨,肯定比別家高一成……」
張東冷冷掃視他們一眼,兩個夥計一個寒戰趕緊躲開,跟著又湊到了後面的馬車邊,去纏外務司那個蔣主事。
幾個鏢局的打行上去,把兩個夥計趕走,兩個打行策馬走到張東馬車兩邊,防止有人再上來糾纏,一行人緩緩走到南門,那裡有一個四海商社的小店鋪,只買些零售的南貨和捲菸,裡面的掌柜一看張東,就趕緊放下手頭的事情,過來與張東嘀咕了一陣,然後領著張東等人進城。
這個掌柜與守門兵丁十分熟悉,沒人只交了五文錢便進了城,那兵丁一看是登州出的銅幣,趕緊收到了自己懷中,這種銅幣製作精美,含銅量有保障,比起那些私錢管用得多,在山西有些地方已經是兩三百文換一兩銀子。
他們進城後到了城中心,然後往東走,這條街上人頭涌動,在冬季依然熱鬧非凡,而且往來人等大多衣著不過,車馬裝飾顯得十分富貴,其中也有許多衣衫破爛的勞工和民戶,對比十分的強烈。
那掌柜領他們到了一家大商鋪門口,張東抬頭看了一下,商鋪外邊掛的店招上寫著「信德盛」三個大字。
商號的掌柜進去跟裡面人說了一陣,片刻後招手讓幾人進去,那店子是個當鋪,穿過後門之後是一個庭院,院中還有幾個打行模樣的人,張東知道他們是看當鋪的,防止有人鬧事,但還是習慣性的觀察圍牆高度和後門位置,以及可供逃走的樹木。
又進了一道門之後,那領路的活計帶他們到了一間書房,一個長須微胖的中年人樂呵呵的站在門口,對幾人道:「貴客遠來,未曾遠迎,實在是唐某接待不周,見諒見諒。」
商社的掌柜對張東介紹道:「這位便是信德盛商號唐東家,也是大掌柜。」
張東和蔣主事連道不敢,那唐宏昌待人得體,請張東三人進屋,那商社掌柜卻藉機告辭,這是蔣主事和他商議好的,他們要談的事情不方便太多人聽聞,尤其是這個掌柜單獨在這麼遠的地方,平日接觸的人繁雜,說漏嘴就會誤事。
蔣主事待唐宏昌揮退下人之後,便對唐宏昌道:「在下與張兄弟來張家口堡所為之事,想必唐掌柜已經從上次送信人那裡知曉,這次陳大人派我們來此,亦是為辦妥聯絡土默特此事,此間還要叨擾唐掌柜了。」
唐宏昌微微一躬身,「能為陳大人辦點小事,是小人的福氣,登州鎮陳總兵名震天下,誰聽了不贊一聲好漢,小人雖是跟韃子做點生意,但從不賣東奴要的那些東西。」
張東隨口問道:「唐掌柜如此便好,在下也可以告訴唐掌柜,建奴去歲在旅順被我登州鎮斬殺兩萬餘,已是強弩之末,至今還在給建奴走私硝磺武備糧食的那些人,總有一日是要清算的,賺得再多也給自個留不下來,這事情在下可以打包票。」
唐宏昌細細看了張東一會,微笑點頭道:「張兄弟說的,唐某自然是信的,不過眼下察哈爾西逃,土默特這裡明面上還是要聽建奴的,咱們這事總是要隱秘一些好。」
蔣主事遲疑著問道:「這事我等自然不會宣揚,只有唐掌柜知道而已,唐掌柜遣人聯絡土默特的時候,還請尋個穩妥的人。」
「蔣大人無需擔憂,唐某雖不才,但手下的死士還是有幾個的,這消息往來不便,兩位還要在張家口待些時日,唐某剛才的意思,便是兩位在張家口的時候,說話時候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聽到了,這裡有唐某這樣不和建奴做生意的人,但和建奴做生意的人更多。」
張東微微抬頭看著唐宏昌,「張家口這許多家都和他們做生意?能賺到多少?」
「張兄弟下問,唐某也就跟兩位說說,最賺錢的便是鹽、鐵、棉布、菸草,其中的鐵器,在下賣給蒙古人都是潞鐵,做不得兵器,但那八家多賣廣鐵,可以改作兵刃,八家中更下作的,便是直接販賣蘇鋼。往年間的鹽都是賣給蒙古人,今年聽說建奴也買,棉布既有江南松江布,也有潞州等地的布,建奴蒙人都不會機樞,若是宣府不賣布過去,建奴便要短了衣服,煙嘛,就是貴鎮的文登香,這東西在蒙古可是金貴,只要他們斷個幾天,一包煙換一頭羊的時候也是有的。張家口與建奴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范、王、靳、王、梁、田、翟、黃這八家,幫他們收貨的小店鋪不計其數,張家口每年往來銀錢幾百萬兩,其中多少的好處,不是人人都想建奴被登州鎮打垮的,建奴前年大破察哈爾,在歸化無糧無餉,進宣大來搶掠一番,他們前腳出關,後腳就有人在張家口堡外持銀買商貨,這些銀子是哪裡來的,兩位想必就知道了,所以唐某方才跟兩位說,要隱秘一些的好。」
張東冷冷笑道:「如此說就明白了,但在下還有一事不明,既然如此賺錢,那為何偏偏這幾家能與建奴搭上路子,其他家卻不行?」
唐宏昌身子微微前傾,看著兩人道:「那就要說這八家不要臉,更要緊的他們……膽子壯,他們不但走私硝磺、蘇鋼、武備,還靠著遍布各地的商社打聽軍情,宣大山西各處兵馬,怕是都在奴酋掌中,皆此八家之功勞,最後……」唐宏昌伸出一隻手,「他們甚至賒給建奴商貨,就如同放高利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