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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登營陣線被建奴的箭雨覆蓋,響起雨點般的叮噹聲,散亂飛舞的箭支轉眼便插滿了文登營周圍的地面,如同長出了一堆雜草。
不斷有前排裝彈的燧發槍兵倒下,他們只有頭盔、罩甲和腿甲,尖頭的輕箭對他們有威脅,但要射死是不容易的,很多火槍兵受傷後堅持站起。農兵連的六排火槍兵則在輪轉射擊,典型的後退裝彈戰術,長矛陣兩翼的九十六名火槍兵每次有十六人射擊,保持著火力的持續性。
後排的陳瑛將頭盔低下,頭盔上當一聲響,一支輕箭在圓溜溜的明盔上一撞,往一邊滑開,將明盔帶得一歪,陳瑛還不及去扶頭盔,又一支輕箭叮一聲插在護膀上,因為射入的角度偏小,沒有對甲葉造成損傷,搖擺著跌到地面。
前排傳來一陣火槍兵的痛哼,幾個內著棉甲外穿白衣的救護兵弓著身子從旁邊跑過,從前排抬下幾名被擊中面門的火槍兵,有一人被箭射中眼睛,怕是活不成了。
陳瑛是從東江鎮逃出來的,對建奴作戰方法很熟悉,他們的弓箭極為嫻熟,以前合擊銃裝填一次,建奴能射出七到十箭,現在火槍兵的裝填速度是原來的三倍,但在箭雨下又裝填又不一樣,他前面的幾名火槍兵便明顯比平時要慢。
文登營在多次演習中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火槍兵的第一輪是效果最好的,開戰後在對方攻擊下會出各種各樣的錯誤,儘管文登營的訓練可稱嚴酷,也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依舊保留著虎蹲炮,這種小型火炮能極大增強文登營的火力。
虎蹲炮沒有讓陳瑛失望,還沒等火器隊裝填完,前排的虎蹲炮又一輪齊射,又是六百枚鉛彈打向建奴,接著四磅炮也發射了一輪,坡上的建奴嘩啦啦倒下一片,幾塊跌落的圓盾順著斜坡滾下,撞到小土丘後歪歪扭扭的翻在地上。
戰兵第一司的那門四磅炮剛剛射擊完,一名裝填手就頂著弓箭的射擊從護板後跑出,他身上有一件鎖子甲,頭上戴著明盔,他省去了清膛的步驟,直接將一發整裝的散彈從炮口塞進去,這種散彈比鐵彈重,用藥同樣是兩磅,一兩的散彈七十二枚,藥彈之間用一塊木板間隔,全彈重八磅,有效射程九十步。
四磅青銅炮快速射擊時,熟練炮組能達到每分鐘兩至三發,持續炮擊時炮長一般控制在一分鐘一發,以便讓炮管有時間散熱,實際上在緊急情況下,炮兵能達到每分鐘四發的極速,前提是取消清膛的工序,對裝填手有著很大風險。
這名裝填手便在進行這樣的急速射擊,不但有彈藥被餘燼引燃的危險,還要面臨後金軍的箭雨,護板上已經插滿了後金的輕箭,他剛舉起推彈杆,就有兩隻輕箭命中,輕箭沒能破開鎖子甲和其後的罩甲,那裝填手只覺得被一股力一推,背後一陣劇烈的刺痛,他忍住疼痛,用力推了兩下,然後一把丟下撞杆,跌跌撞撞往護板之後逃回去,還未躲入護板,一名後金散兵的破甲重箭破空而來,叮一聲破開鎖子甲和罩甲刺入他背後,裝填手一個跟斗跌在地上,兩件甲冑吸收了弓箭大部分能量,入肉不深,他趕緊手腳並用爬入了護板後。
裝填手剛一消失,原來的清膛手已經抱著另外一發散彈跑出,趴在炮管下等待裝填,四磅炮一聲轟鳴,一發散彈出膛,對面站立的建奴又被打中十餘人,幾塊盾牌被打得四分五裂,拋灑得到處都是。
此時的斜坡上慘叫聲已經響成一片,九百多名建奴已經損失近兩百人,他們第一排準備射擊的弓手幾乎被一掃而空,陣線如同被瞬間打薄了一層。
右翼的滿達爾漢額頭被一塊彈過來的盾牌碎片拉出一條口子,血水順著眉際往下滴落,滿達爾漢瘋狂的不停拉弓,他也顧不得選擇輕箭還是重箭,抓到就往對面射過去。
他剛才站定之時正好打算去後面督陣,離開了最危險的前排,與死神插肩而過,對面明軍炮兵讓他深深恐懼,他們用的散彈比實心彈更加要命,而且速度比實心鐵彈更快,他所在的牛錄又損失了六七人。
滿達爾漢已經不知道怎麼做,按他們原來的習慣,散兵就能讓明軍陣型混亂,然後大陣到達七八十步拋射數箭,明軍已經一片大亂,他們再接近到三四十步,用重箭集中射擊前排,明軍一般就該逃命了,若是稍稍堅定一點的明軍也會接近崩潰,他們只需要拿起長槍大刀一次衝擊,就可以慢慢收割那些明軍首級,比他們原來在山林間的圍獵更加簡單,因為野獸走投無路時會瘋狂的反擊,而那些嚇破膽的明軍只會束手就戮。
這次卻完全不同,明軍從一開始就占據了遠程打擊的優勢,他看到明軍前排也倒下了數十名士兵,但是陣型十分完整,反倒是自己這邊一片大亂,如果再讓明軍大炮這樣轟下去,就要崩潰了。
後金中軍響起急促的大鼓,看來喀克篤禮知道不妙,他不愧是久經沙場,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拉近距離,滿達爾漢習慣性的大喝一聲,嚎叫著驅趕那些甲兵前進,他們確實需要拉近距離,用密集的重箭平射將那些火槍兵擊潰,或是直接沖陣,但同樣的,越是接近明軍,那些火槍兵和炮兵就能打得越准。
在敵軍陣型完整的情形下直接硬沖敵陣,是將領最不願意做的事情,但喀克篤禮沒有選擇,所有後金將領都知道,在陸地上他們可以潰散撤退,利用機動性的優勢在後方重整,即便他們有時戰敗,也不會損失太大。但在這個海島上就不行,他們一旦潰散就等於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