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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楊鶴有個不錯的兒子,山東參政關內道楊嗣昌,上疏請求代父罪,皇帝對這個政壇新秀頗為賞識,網開一面把楊鶴改為了充軍,楊鶴總算保了一條命。
堂堂三邊總督也不過這個下場,孫元化捅的簍子似乎還不在楊鶴之下,孔有德等人禍亂的是濟南府靠近運河轄地,離北直隸不遠,一向是山東富庶之地,從各地發來的消息看,造成的損失必定十分嚴重,而且還直接影響了朝廷救援大凌河的總體戰略。
孫元化兩眼無神的說道:「良甫所言有理,但仍未可見此事之根本,眼下可慮者,並非孔有德這叛亂,本官眼下已是心灰意冷,這巡撫不當也罷,唯一擔憂牽累了首輔大人,文登那武夫如今該得意了,怕是早成溫黨心腹了。」
王徵此時也多少知道中間的關係,憤憤道:「文登營那武夫當真可惡,若非他當時惡毒陷害,初陽你如何會落到如此境地,若是不催促過甚,孔有德或許也不會作亂。」
孫元化搖搖頭,「陳新此人心機深沉,本官原本便非他對手,只是他手握強兵,又練出大批私軍,今後何去何從卻令人心中警戒。」
王徵呼地站起,大聲對孫元化道:「我立即便上奏疏彈劾於他,請朝廷徹查文登軍餉何來,又到底有多少兵數?」
孫元化拉他坐下,臉色反而變得平和,「良甫不可冒失,你我如今罪責在身,奏疏上去誰看,司禮監絕不會呈交皇上預覽,文登軍餉也是差不得的,唯一可查只余兵數,但你別忘了,文登還有三個衛所,其中原本便有兵額,他推說是衛所軍你能奈他何?皇上反倒要稱讚他把衛所軍也練成強兵。」
王徵皺著眉頭左思右想,頹然嘆口氣,他突然發現自己拿這個軍頭實際並無多少辦法,那種文官對武官的優越感似乎消失了,這讓他產生極大的失落感。半響後王徵嘆氣道:「初陽,既然事不可為,何不辭去官身,與我同去傳播聖教,留此有用之身指引世人歸家之路,這紅塵浮華,終究不過是過眼雲煙。」
孫元化的眼中露出些嚮往,作為一個天主教徒,他有著自己的信仰,但官場的惡習卻是他不可能避過的,在他看來,精神的修養和世俗相處是可以分開的,便如同佛家出世與入世之間,並非絕對的矛盾。權力能給他入世的滿足,但此時他卻無比嚮往作一個單純的教士,在大明各地傳播福音,看著那些迷茫的人尋到世間真理,該是一種多麼幸福的事。
這種感覺也只有短短片刻,他眼前又浮現出周延儒、徐光啟、孫承宗等等對他充滿期待的面孔,這些人對他都有提拔、點撥的恩情,如今卻可能被自己所牽連。
他臉色回歸嚴峻,語氣變得冷靜,「就怕是要全身而退也未必能夠,楊鶴五月也曾請辭,皇上便未准許,轉眼間又將楊鶴逮拿,若非楊嗣昌頗得聖心,楊大人怕難逃菜市口一刀,如今孔有德變亂既成,皇上豈容我請辭,己巳之時山西兵潰,巡撫耿如杞和總兵都是斬首,本官與他何其相似。」王徵呆呆聽著,一陣苦澀湧上心頭,他與孫元化既是好友又是教友,他實在不願看到自己的好友落難,而現在的形勢竟然可能連孫元化的命都難保。
孫元化繼續淡淡道:「朝中的溫黨,呂直和文登那武夫,人人都等著本官倒下,本官卻偏要爭一爭。」
「初陽你還要如何爭?何苦與一武夫拼命。」
孫元化道:「孔有德不過是搶掠,本官看來尚在可挽回之列,這一支兵乃登萊精華所在,本官當竭盡全力為朝廷保留一支可戰之軍,個人得失,便顧不得了。」
王徵並不是傻瓜,知道孫元化其實還是存著一絲希望,他希望能招撫這支亂兵,將自身罪責減小,至少能少牽連周延儒,如果周延儒沒事,當可護住孫元化,保個全身而退。
王徵此時頭腦卻相對清醒,對孫元化擔憂的道:「初陽,李九成此人從來便是不屑守法,孔有德貌似忠厚,實則同樣桀驁不馴,招撫此二人,怎知其真心實意,若其真就撫,難保日後不叛,一旦亂起登州,我等罪過遠超今日。」
孫元化盯著他道:「孔李二人皆是遼人,以遼人守遼土正當其用,此次他二人縱兵為亂,必定是一時糊塗,他們能在東江鎮跟著毛文龍打建奴多年,應當還是忠誠的。」
「但是……」
「良甫不必說了,本官馬上修書一封,良甫你遣人送去孔有德,言明本官招撫之意,希望他二人能迷途知返。」
王徵欲言又止,想到這或許是挽救孫元化的最後希望,終於點點頭,這時門口腳步聲響,一名參隨進來道:「大人,皮島有消息了。」
王徵站起急切問道:「如何?」
「皮島費盡力氣出來一條船,傳信說廣鹿島尚可喜悄悄上岸,與副將沈世魁突襲叛軍,已經將為首的耿仲裕等人擒殺,救出了東江鎮總兵黃龍,只是黃總兵耳鼻皆被亂兵剜去,腿也被打折一條,不過島上已是安定了。」
「好!」孫元化大喝一聲,站起來激動的來回走動,這樣他的罪責也小了,半響才停下對參隨道:「讓張燾監視耿仲明,勿令其出家宅。」
他隨即又轉向王徵,「皮島既定,本官當即刻發快馬去京師報知首輔,眼下便只余亂軍,京師最憂者,乃是亂軍入直隸,我行招撫之策,先令其東歸,遠離直隸和濟南富庶州縣,當可令首輔有周旋餘地,良甫速去辦妥方才商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