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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新微笑道:「不需刻意節省,銀子就是用來花的,該用的便用,該去青樓去青樓,咱們是軍鎮,不是和尚廟。以前也夠難為你們的,咱們登州鎮兵丁和將領收入相差不多,將領所得實低於其他軍鎮,並非本官刻意要薄待軍將,軍官的待遇會提高,但不是從士兵那裡,最終說來,兵將能過好日子,咱們才能過好日子。」
陳新手指一指前方一處荒草中的村落廢墟,「你看看這四周的荒蕪,當年的遼東數百萬漢人,為何不敵區區數萬建奴?當年遼東亦有無數有錢的縉紳和官員,如今又去了哪裡,便如你當年在天津受盡苦困之時,你可願去為朝廷死戰送命?」
盧傳宗立即道:「不願,我最多去混些兵餉。」
「正是如此,無論軍將、士兵、屯戶,都是登州鎮的一員,合起來才叫做登州鎮。離開了他們,登州鎮便與尋常軍鎮無異,便如孔有德、李九成和耿仲明當年在登州,便是因為沒有一個有力的組織,使得遼兵遼人處處受人欺辱,又有誰願去大凌河援遼?誰願為你這個主將去打仗?傳宗你要記得,我們的每次勝利都是將士合力的結果,每個人的力量很渺小,離了登州鎮這個集體,便如魚兒離開水,打仗也就不會這麼利落了,若是咱們登鎮將官脫離登鎮,單獨一處為將,在營內雖有權勢,但亦有上官臉色要看,錢糧處處受人所制,在外還受縉紳欺凌,而在咱們登州鎮中,自有各司分擔,主將只管打仗的事,錢糧充足,軍將皆有尊嚴,如此才有今日的強軍,一旦放入普通軍鎮,兵無戰心,一個主將又如何能打得勝仗。相比起來,孰優孰劣便一眼可知。」
盧傳宗被陳新忽悠得臉色稍稍一紅,他知道陳新已有所指,但能跟他暗示出來,也比私下冷遇的好,當下躬身道:「屬下想明白了,日後當時時以此為念,忠於陳大人,忠於登州鎮。」
陳新微笑點頭道:「除了忠誠,也要多思考戰術和戰略,如今人馬漸多,可見作戰的地域和規模也要擴大,本官同樣要不斷總結和學習,這次帶你來遼南,亦是讓你親身感受,回去後要總結出你自己的心得,關於大兵團作戰,關於部隊戰役機動……」
盧傳宗連連點頭。
……
陳新一邊趕路一邊滔滔不絕的時候,多爾袞已經到達渡口南邊兩里,此時明軍列成了嚴整的軍陣,步兵和騎兵都坐在地上休息,剛才交戰時死去的後金兵屍體仍擺在原地,只是衣甲和人頭都不見了。
多爾袞年輕的面孔上,卻看不到任何怒意,他雖然只有二十歲,但見慣了戰場生死,別說敵人要拔衣服,就是後金軍自己,也時常要去拔戰友的衣甲,大凌河之戰時便出現多次,而且還是包衣去拔死掉甲兵的衣服,皇太極專門處罰了一批人,要各旗旗丁看管好自己的戶下人。
真正讓多爾袞動怒的,是他的白甲兵在剛才的前鋒戰中損失慘重,有三十多個白甲兵陣亡,他總共才兩百多的白甲兵,加上在身彌島的損失,他已經丟掉了六七十老巴牙喇,這對他的實力造成了嚴重損失,而眼前的形勢,還可能擴大這種損失。
海邊的兩千多明軍正在後面追趕,多爾袞如果不想落入包夾之中,便只能儘快破陣或者繞過軍陣。現在看了明軍的部署,顯然都不容易,哨騎報告的是,東面還有一支步兵正在趕來。如果不抓緊時間,就會失去最後突圍的機會。
對面明軍左翼是步兵,擺出了前後各二共四個方陣,方陣兩側擺著兩門火炮,邊緣離河岸不遠,雖然有一段距離,但傻子也知道大軍不可能從那裡通過,明軍右翼則是一色的騎兵,多爾袞粗粗估算在六七百人,外側則是成片的丘陵地區,他們特意占據西側,便是為了便於拉大側翼,阻止後金軍利用速度繞過軍陣。如果多爾袞還要強行繞過,行軍隊列隨時可能遭遇處於內圈的明軍騎兵攻擊,後隊一旦被截斷,便是一場大敗。
北面官道空空如也,沒有一點援兵的蹤跡,多爾袞此時對莽古爾泰充滿怨恨,明軍光天白日來的,這麼廣闊的地域中一定會被很多哨騎看到,莽古爾泰不可能不知道消息,他現在是誠心要看小貝勒的笑話。
他同時也在埋怨自己,如果死守復州不出,效果可能更好,至少有城牆護衛,而且退路通暢。
狼狽逃回的巴牙喇氂額真就在多爾袞身邊,此時一臉的羞愧,按照他心中的預想,以白甲護軍(巴牙喇)為箭頭,沒有沖不破的明軍軍陣,而且當時明軍騎兵還有些混亂,結果大出他意料,那些明軍死戰不退,特別是從側翼衝來的那隊火槍兵,在近距離射擊後上來衝殺,讓他此時仍然膽戰心驚。
梅勒額真也面帶憂色,他從未與這支登萊兵交手,但以前喀克篤禮的能力他是清楚的,連喀克篤禮都被這些兵抓了活的,至少說明對面是很強的人馬。
梅勒額真湊過來對多爾袞問道:「主子,咱們是打還是繞過去?」
多爾袞轉頭看看左邊的丘陵,那邊的山丘山蒿草人高枯樹林立,絕非通行的好地方,幾個可以通行的山口並不寬闊,敵前撤退原本是非常危險的行動,士兵的心中會非常惶恐,尤其是走在後隊的士兵隨時擔心自己被包圍或拋棄,最容易發生動搖。雖然現在明軍未動,但一旦自己開始通過那些狹窄山口撤退,隊列勢必拉長甚至發生擁堵,到時明軍就可能追擊過來,無論尾追還是攔腰一擊,都很容易造成自己的崩潰,到時的損失就全是淨損失,連個響都聽不了,就如同後金軍追殺崩潰的明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