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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昌昊熟門熟路,帶他們轉入小巷,進了一個食鋪,因為有外人在,海狗子和傻和尚是沒有資格與他們同坐的,便和左昌昊幾個保鏢另外坐了一桌。
劉民有進去打量一番,連這小小食鋪中也是清潔雅致,門窗竹簾半垂,外面種了茉莉和毛竹,鋪中幽香盈鼻。
陳新低聲對劉民有道:「這才是原滋原味的古鎮。」劉民有點頭同意,比起大酒家,他更喜歡這類清新的小店,他只是不太明白,從到江南開始,所見都是盛世景象,衣食不厭其精,生活優雅,從商業和經濟作物的繁盛來看,商品經濟也很發達。與北方的荒涼凋敝全然不同,一江之隔,恍若天地之別,哪裡是末世之相。
左昌昊點了菜品,店家很快來上了甜點,都是小碟盛裝,每樣不多,十分精緻,劉民有問道:「左兄也到過北地,當知北方的殘破,為何江南等地卻如此興盛。」
左昌昊停下筷子對三人說道:「三位昨日才到,對江南之繁盛還所知不多,南京、蘇州、杭州、揚州所居人口都在百萬上下,以南京為例,其實南直一帶自太祖時便十分興盛,至萬曆間,城牆內人戶達數十萬,大行業九十五,店鋪無數,據小人無事時所查,僅糖店便有三十餘,大集市十餘處,當鋪據說五百多,三位便可知一般,是以人稱天下商賈之資,吳中金陵二地十占其七,閩中十占其三,北地即便是京師,亦不可比。既有商賈通天下,則江南絲棉之利更盛,蘇州、嘉興、松江等地幾乎戶戶養蠶織布,自比北地富裕,而鄉中縉紳亦與北地不同,相較商業,田土之利已薄,如北地縉紳一心兼併田土者甚少,有力者興辦各式工坊,蘇松湖的絲綢、棉布,杭州的金箔、書坊,僱工最多者可達數千也,如何能不繁盛。」
第十一章 柳敬亭說書
兩人聽得心中震驚,左昌昊所說的,便是後世傳言的資本主義萌芽了,而身在此時,聽來全然不同,按陳新了解的,即便是到近代,中國僱工達到數千的工業也屈指可數,卻已經在明代出現。
左昌昊說來沒有一絲自豪的表情,似乎理應如此。劉民有想著心事,食不知味的吃著東西,陳新和宋聞賢則一直好奇的問左昌昊一些南曲趣事,不時的哈哈大笑。
他們談談說說,這一頓飯吃得很久,左昌昊久在商場,慣於迎來送往,與幾人相處得很融洽。許心素定的是晚上,他們吃完飯後,左昌昊便要請他們去河房打發時間,宋聞賢想起上午交過定帕,一定要請左昌昊到雨眠樓。
一行人邊走邊聊,左昌昊對陳新極為奉承,陳新除了在軍官面前經常擺樣子之外,在其他地方還是那副親和樣子。左昌昊那幾個保鏢照樣散在周圍,有行人接近時都仔細打量。陳新看他們樣子,叫過海狗子回去客棧等候聶洪等人。
他們慢悠悠到了雨眠樓外,門口站了幾個僕人和婢女,銅環半掩,左昌昊落在陳新後面半步,請陳新先上了台階。
幾個婢女齊齊施禮道:「公子萬福。」其中一個婢女是宋聞賢定下的,親熱的過來挽了宋聞賢的手,與他低聲笑語。
陳新微笑點點頭,一名僕人幫他推開大門,領著他們進去,門房中一個鳥架上的鸚哥突然道:「姐夫來了、姐夫來了」
宋聞賢哈哈笑著,用手逗弄了一下,對身邊的婢女道:「人說秦淮靈秀,這鸚哥也沾了靈氣了。」
劉民有還未明白姐夫是什麼意思,宋聞賢就轉頭對他道:「青樓之中稱客人便是姐夫,稱呼鴇母為……」這個姐夫稱呼讓劉民有眼睛直跳,宋聞賢還未說出鴇母的稱呼,前面的左昌昊一聲大喊:「外婆。」
劉民有還以為左昌昊外婆來了,轉頭去看,只見一個三十許的艷麗婦人,一身五彩綾羅,頭上插滿珠翠,煙視媚行的過來,離著幾步對幾人萬福道:「左公子許久不見,害我家女兒惦念,今日定要多罰兩杯酒。」
左昌昊笑道:「小生同樣日夜惦念外婆和各位姑娘,外婆該獎兩杯酒才是。」他說完眼睛往陳新微微一斜。
那鴇母抿嘴一笑,她是歡場中人,只看左昌昊落後半步,便知道今日主角是陳新,這左昌昊往日出手大方,所請之人都是非富即貴。
她看一眼這個高大的陳兄,一表人才,滿臉微笑,雖然外表斯文,但舉止中有種殺伐之氣,她便猜測是個武官,估計有點官位,但南曲往來的都是官紳富商,她見多識廣,也沒有當做多大回事,不亢不卑的道:「陳公子儀表非凡,幾位伴當亦是溫文爾雅,非得天上仙子才配得。」
左昌昊趕緊對幾人道:「李外婆的兩個女兒人稱南曲仙子,正好配得陳兄。」
「只恨我少了幾個女兒,今日只有妍兒得閒,左公子知道她習慣晚起,只得先請各位聽聽曲,或是評書如何?」
陳新看看李外婆這個妖嬈熟女,其實比那些小女娃更有味道,更對他胃口,但他也不好意思說叫鴇母陪,隨口道:「早聽左兄說雨眠樓中宛如仙界,只是囊中羞澀,一直不得成行,存了幾月銀子,今日方才湊齊幾兩碎銀,便叫上左兄巴巴的趕來了,幾月都等了,再等等也無妨。」
李外婆知他說笑,眼光在陳新身上瞟幾眼道:「原來陳公子是如賣油郎般風流人兒,老身這個女兒最是多情,或許陳公子真奪得花魁也未可知。」
陳新謙遜幾句,他只不過是來玩玩而已,帶花魁回去並不適合威海的社會氣氛,雖然威海比之山東其他地方稍好,但仍然基礎薄弱,需要保持簡樸的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