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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恍惚的眼神慢慢看向紅色的襁褓,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紅色,兩人都知道她是迴光返照,陳新看到那女人手微微動了一下,趕緊幫她抬起手,在嬰兒的臉上挨著,那女人早已經沒有了知覺,沒有察覺出絲毫異樣。嘴唇動了兩下,眼神突然充滿渴望的看著襁褓,然後又緩緩看向陳新。
劉民有站在陳新背後,看不到陳新的表情,只見他握著那女子的手輕輕道:「你放心,他會長大,一定會平平安安的過完一輩子。」
女子臉仰了一下,終於沒有說出來,慢慢閉上了眼睛。
第四十六章 老狐狸
當日吳自勉派出家丁,與朱國斌和曹文詔一路追殺後金兵,雙方在途中追追打打,阿敏等統帥只顧自己搶奪的財物,帶著鑲藍旗本部當先逃跑,後金兵撤退途中組織混亂,完全失去建制,大股百餘人,小股三四十人,開始還是撤退,到後來完全成了潰逃,帶著的牛車馬車全部丟下,還扔下許多女人和金銀,讓明軍搶奪,使得明軍也失去了部分建制。進入山脈後,道路慢慢狹窄,朱國斌等人擔心伏擊,只能減慢速度。
兩日後,阿敏帶著遷安和永平的後金軍,經冷口出關,最後只有文登營和曹文詔帶著少量人馬追到冷口。這次追擊中總共斬首二百三十餘,奪得不少後金兵財物,三家均分了首級,回到永平復命。此時文登營步隊已經到達永平,正在西門外掩埋百姓屍體。
十二日永平下了雨,往年是全民歡慶的事,但今年已經沒人有心思慶賀。
西門外一片空地擺滿永平百姓的屍首,下午雨停後,文登營士兵繼續挖坑安埋,很多永平附近的百姓也過來幫忙,也順便尋找著自己在城中的親友,到處是哭聲。
陳瑛和周少兒在南側手執刀槍,冷冷看著對面一群關寧軍,防止他們過來砍那些百姓屍體的人頭,永平百姓大多被建奴逼著剃髮,對關寧軍而言,他們就是軍功。
陳瑛和周少兒所在的戰鬥組是臨時調整的,周少兒現在是這個戰鬥組的組長,他們原來的殺手隊在北門阻擊戰中傷亡慘重,還能作戰的只有三個,陳瑛、他和那個殺馬的刀棒手,連鍾老四也受了不輕不重的傷,還在灤州修養,這次他們殺手隊表現英勇,回去後多半都有提升。
身旁其他人都是第一千總部調入補充,在訓導官的引導下,他們同樣對在城外不作為的關寧軍十分不屑,對關寧軍砍百姓人頭更是深惡痛絕,陳新要求文登營所有士兵都要去收斂屍骨,滿城的屍體讓文登營士兵義憤填膺,這次勤王之後,建奴的無敵形象已經被徹底擊破,他們給文登營士兵留下的印象,只有兇殘和野蠻,無奈的是他們現在找不到建奴可殺,靠兩隻腳也追不上逃命的建奴騎兵。
周少兒看著那群關寧軍對陳瑛道:「這幫狗才賊心不死,殺韃子不上心,爭功倒是急切。」
陳瑛是個不太說話的性格,但周少兒與他一起出生入死,已經是老戰友,身邊也就這麼幾個熟悉的人,他在周少兒面前話也慢慢多起來,聽了沉聲道:「遼鎮就這麼個樣子,我這次勤王后才知道,靠他們打韃子沒指望,要是讓陳大人當督師,咱倒相信能五年平遼。」
周少兒道:「俺覺得還不要五年。」
陳瑛也點點頭罵道:「陳大人是武官,當不了督師,但我看陳大人啥都懂,講的都是道理,反正我聽他的,他就讓我打關寧軍老子也打。」
周少兒呸一聲道:「韃子都在咱們手上吃癟,就憑關寧軍這樣子,借他們膽子也不敢來惹咱文登營。聽說韃子都出關了,今年怕是沒啥好打的了,這次回了文登,老子先找個媳婦,上次訓導官來讓寫遺書,都不知道遺書給誰,咱一家就剩咱一個,還是早些留個後,你有啥打算。」
陳瑛沒有說話,周少兒接著勸他道:「你都殺了八個韃子了,仇也報了,該給你家留個後。」
陳瑛想了想道:「也是,不過我不認識墩堡里的人,又不懂找誰說媒……」
「鍾老四認得多,現在說媒都是人家找過來的,咱們文登營多吃香,剛才軍需官來的時候我打聽了,這次作戰獎勵至少十兩以上,還有棉布,真有看上的,找新來的那個訓導官趙宣去說,他能說會道,一準能行。」陳瑛答應了,他殺夠七個之後,好像突然失去了目的,甚至有點不知道以後該做什麼,周少兒一說,他也覺得該留個後,總算有了個近期的目標。
那邊關寧軍看了一會,見文登營態度強硬,悻悻的退走了,周少兒解除戒備,火器隊把火繩都滅了,士兵把各自背包放在地上,坐下休息。
周少兒摸出一個餅子,吃了一口,想起平日都是那個傻傻的關帝廟分發,現在關帝廟已經變成一堆灰,裝在一個鐵盒子裡,喉嚨裡面哽住一樣,又把餅子收起來,在戰鬥組旁邊無聊的亂轉。看向那邊掩埋的地方時,看到劉民有在一個前幾天的新坑前站著。
周少兒推推身邊還站著的陳瑛道:「劉先生又來了。」
陳瑛一邊啃著餅子,一邊含糊的道:「又來看那對母子了,陳大人劉先生都是好人,等會下了哨,我也去買點香蠟紙燭,給這些百姓上上香。」
周少兒切一聲道:「到哪裡去買,城裡人都死光了。」
陳瑛手往另外一邊一指,周少兒轉頭看去,一群小販已經在那邊兜售香蠟紙燭,有些永平附近居民正在購買,在一些大坑邊點起,祭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