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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你可知登州最可怕的是什麼?」
豪格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道:「士卒不畏死?」
皇太極不置可否,自顧自的說道:「登州鎮最可怕之處,便是短短時間便可把一群農夫變為士兵,這不是如何操練的事,天啟年間有登萊兵援遼,關寧亦有山東登萊的班軍,何來不畏死之士兵。一到了這陳新手上,便儘是強軍,登州鎮人人皆以軍功為榮,李永芳送回的軍報你也看了,滿篇皆是軍功的獎勵,對勇士的讚揚,據說這種軍報在明國廣為傳播。此為軍功名,咱們再說利,據聞那登州鎮一戶不過分田十畝,遠少於我大金,其戰心卻不遜於白甲,其中的緣故,月餉是其一。」
豪格試探著道:「我國亦重軍功,此點與之無異,這月餉卻甚難。」
皇太極淡淡道:「沒有旗主會給甲兵發月餉,公中亦出不起這個銀子,地中所出亦是各旗所有,如登州般養兵,我大金是學不得的。據李永芳所說,陳新通過耿仲明收商稅,再經商社販賣南貨、銅錢、捲菸,亦從東江朝鮮走私貂裘、人參、東珠,年入已在百萬以上,如此才能養起如此多兵馬,可笑各旗還與朝鮮私下交易,販賣登萊無用之物,任其撈取益處,可笑可嘆。」
豪格自己也在走私,他聽完有些慚愧,連忙岔開話題低聲道:「汗阿瑪,這次來的蒙古諸部中,亦發現有登萊的商貨,他們的南貨亦與尋常不同,鹽、糖、茶等皆用紙裝成小包,上面寫著登州四海商社字樣,漢文和蒙文皆有,另外便是那文登香,各個台吉皆視為珍品。」
皇太極沒有在意這個紙包,那或許是一種商人的做法,他並不感興趣。他擔憂的,就是蒙古與登萊的糾葛增多,按照李永芳的線報,登州的商貨是通過寧遠轉入蒙古的。皇太極也不敢逼迫蒙古人放棄這個商路,因為那些南貨、香料、胡椒、捲菸,都是蒙古最缺少的東西,偏偏登萊最便宜,強行逼迫蒙古只會適得其反,而這次旅順之戰,蒙古人損失慘重而一無所得,逼迫只會加速他們的離心傾向。
其實皇太極早收到李永芳的情報,知道開戰後至少又增調了兩千或三千登州兵,旅順的登州鎮戰兵至少一萬兩千,輔兵三四千,還有大批的戰船。他壓著消息,抱著一線希望進行今日的攻擊,終於在對方的頑強抵抗下破滅,他現在更擔憂的是如何安全撤離。頓兵堅城的隱憂之一,便是撤離時可能遭受守軍的攻擊,登州鎮不是遼鎮,他們對於野戰沒有任何懼怕。
大凌河之後的大好局面又急轉直下,皇太極後續的計劃都被旅順之戰打破,面對這個圍不死的港口要塞,各旗損失慘重,都失去了信心。連岳托和濟爾哈朗也在找豪格勸說自己,那些梅勒額真、牛錄額真更是可想而知。
「汗阿瑪……」
皇太極揮揮手打斷豪格,「不用說了,濟爾哈朗當日說得有理,久拖不決不若全力一擊,今日既無法攻克,大軍不宜久留,讓各旗旗主和貝子到大帳議事,大軍儘快撤離旅順。」
「喳!」
豪格站起來剛剛要走,皇太極叫住他道:「你去通知時,不要告訴他們馬上要撤離,此時不能散播,到了大帳之時由朕親自跟他們安排。」
豪格停了一下,似乎沒有清楚皇太極的意思,皇太極嘆口氣道:「若是消息傳出去,難保下面的人會如何準備,若是被登州鎮發現蛛絲馬跡,咱們走得就不那麼穩妥了,即便是要撤,明日也要做出繼續攻打的樣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俘虜營
「黃兄弟來吃個蒸餅,我幫你領的。」白有屋高聲叫著,給黃善遞過來一個餅子。
黃善一臉的血污泥土還沒有洗去,戰戰兢兢的接過來,蒸餅就是後世的饅頭,白面的香味傳來,黃善口中的唾液一股股冒出來,有些惶恐的抬起頭,看了看眼前的白有屋。
「第一頓全是重羅白面,後面就不定啥時候發一個,基本都是雜糧餅子,不過不會挨餓的。」白有屋挨著他坐下,啃起自己的雜糧餅子。
黃善看白有屋開始吃東西,也低下頭輕輕咬了一口,蒸餅是如此美味,黃善記不清自己曾經在何時吃過,或許是前年過年的時候,那時候他還有個哥哥,也在一個村子,黃善自己沒有成親,過年是跟著哥哥過的,仿佛轉眼之間,他已遠在千里之外陌生的旅順,一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地方,而他哥哥一家已經死在赴遼東的路上。
他小口小口的咬著,細細品著蒸餅的美味,淚水跟著臉頰無聲的流著。
這裡是旅順水城西側的一小片營地,投誠的士兵都暫時住在這裡,周圍有一道簡易的土牆,牆根插著些火把,土牆上面坐了些登州的士兵。黃善知道他們是防備包衣中有內應,這些明軍既不兇惡也不親和,看包衣的眼光有些怪,但黃善依然感覺自己來對了。
他爬到壕溝邊便大聲叫喚,表明自己是投誠的之後,被准許進入土牆,兩個士兵把他壓在地上搜身後捆了,然後押著往裡走去。
黃善一路邊走邊看,土牆上有些值守的士兵,還有幾個士兵正在往攔馬溝走去,他們拿的是火槍,就是伏路軍,防止對方夜襲的。
土牆下面有些草棚子,靠近土牆的一方有一個胸牆掩護,裡面靠坐著成排的士兵,草廠後面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打著火把在翻看地上的屍體,那裡屍橫遍野,比中間地帶的還密集,大多是白日從這裡突入土牆的後金兵。這些輔兵翻看時一律取下頭盔,看到是鼠尾辯就一刀斬下來,一旦找到登州兵的屍體,他們就小心的收好,肢體破碎的,就用布包好,然後整齊的擺放在第二道土牆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