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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重重出了幾口氣,幾次欲言又止,莽古爾泰的首級已交到張宗衡手中,經多番查驗屬實,實乃奇功一件,此時處理鍾財生,會讓很多不明就裡的人認為朝廷薄待功臣,確實給內閣也出了個難題。
終於崇禎揮揮手不耐煩的道:「張家口之事便如此了結,朕如今只要知道,登萊各將與遼鎮之間有何瓜葛,不是聽他們奏章塘報上如何說,是要你等去耳聽目見,兩月內給朕一個回復,若是只看塘報,要你等錦衣衛和東廠何用。」
下面兩人一起磕頭遵旨,崇禎疲倦的讓他們退下,兩人跪拜之後離開,王承恩跪在地上,偏頭看看兩人的背影,眼中變幻不定。
王承恩站起來對崇禎道:「皇上要不要吃一碗燕窩羹?」
崇禎眯著眼沒有說話,王承恩低聲道:「皇上是否還在擔憂張家口之事,其實奴婢聽人說過,這張家口中商人通奴或許確有其事,且與朝中頗有瓜葛。」
崇禎微微轉頭看他,然後搖頭道:「朕說了,這不是張家口的事情,朕憂心的,是登萊與遼鎮的瓜葛。祖大壽躲在錦州,連寧遠都不回,即便勤王之時,也只是派吳襄、祖寬之流,朝令不行遼鎮久矣,吳襄幾次拿回真夷人頭,皆與登州鎮大捷相隔不遠,其中的道道,朕難道真不知不成。」
王承恩小心的道:「曹老公還管著京營戎政,料理東廠的時候少了些,想來不是故意錯漏,也或許那鍾財生果真是個冒失之人,被遼鎮攛掇才生出這等事情,奴婢聽說自古猛將都是個粗暴性子,或許便是說的鐘財生這等人。」
崇禎嘆口氣道:「遼鎮難制,登州一向還算聽調,如今若真是兩方勾結,於朝廷遠非益事,朕所憂者,朝中說遼鎮好話之人不在少數,便是祖大壽亦有人開脫,如今想想,為登鎮說好話之人比之遼鎮更甚。難道他們都不明白,朝中眾臣也好,禁中內官也好,若是朝廷都沒了權威,他們又去何處得來好處。」
崇禎說完就閉上眼睛,長長的嘆著氣,王承恩偷偷抬眼,看著崇禎兩鬢的少年白髮,眼中不由有些濕潤。
……
第二日午前,王承恩從宮中出來,回了自己在東華門外的家中,這裡也是一個寬大的豪宅,其中的花園就有三個,各處走動的僕人和丫鬟往來不絕,見到王承恩都下跪問好。
王承恩這個宅子是陳新送的,不過僕人都是他自己弄來的,他弄的辦法也不是買家奴或是招募,而是直接從京營和錦衣衛占役而來,也就是說,這些僕人實際上都還有工資的。
按照朝廷的規矩,宮中的管事太監都可以有僕役,名叫私臣(注1),人數從二十五人到六十人不等,舊例是太監掌印者六十人,余皆五十五人,左少監四十人,監丞三十人,典簿二十五人,餘下職務遞減(注2)。有了這個由頭,這些太監又有職權,大肆侵占軍匠、軍戶、京營人員,有職權的太監占役都是上百計,二十四衙門的管事太監基本都占役三百人上下。
另外朝中大員和王侯占役亦不在太監之下,也即是說,他們不但要占兵額,還要領這些兵的兵餉,朝廷相當於給他們養僕人,京營和錦衣衛的空額便是如此來的,明中時候清理京營,二十多萬兵額只有五萬在營,青壯僅兩萬。京師官員宦官王侯多如牛毛,京營那十多二十萬兵額還不夠大夥分的,誰要整頓京營就是跟整個京官群體為敵,豈有能順利的道理。
就王承恩的地位來說,雖然職務不能和司禮監秉筆相比,但宮中能在皇帝面前晃來晃去的就只有他,數個年頭下來,皇帝一直頗為嘉勉,這個地位是司禮監都不敢輕視的,反而要對王承恩多方討好,所以他在宮中也是排的上號的,占役也達到了三百餘人。
這位年輕的富翁在後院的花園緩緩散布,身後跟著二十多個僕役丫鬟,比起皇帝的排場不差多少。王承恩一路走一路低頭想著事情。
他很明白崇禎的困境,祖大壽已經成了錦州和寧遠的土皇帝,而登州鎮是對付後金和遼鎮的利器,這次在張家口卻出現合流的跡象,自然會讓崇禎頭痛。
此時外邊的門子來報,說張大會來了,王承恩停在原地靜待片刻,抬頭對門子道:「你就說咱家不在,最近都不回宅子,讓他以後少來此處。」
……
「去東廠。」曹化淳坐進馬車,對手下的管事說了一聲。
管事馬上恭敬道:「是,廠公。」
馬車很快啟行,這種帶簧片減震的四輪馬車十分平穩,曹化淳躺在裡面閉目養神,回想皇帝昨日的話,他自己想起來,陳新也確實有些不尋常的地方,但這次闖禍的畢竟是團練總兵下面的人,從他內心來說,他認為兩鎮這是順手打劫,一起分贓吧了,他總覺得皇帝還是有些小題大做。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查出來兩鎮勾結,朝廷又能拿兩鎮怎麼辦,光是一個祖大壽就夠皇帝心煩的了,還非要扯上一個更強的登州鎮。他認為皇帝這事兒有些本末倒置,要緊的不該是查出來,而是該先想出應付的辦法,否則就是自尋煩惱。
他摸著扶手上面的狐皮套,想起這馬車也是陳新送的,設計十分精美,冬天可以在桃木扶手上面套上狐皮的套件,手放上去暖和又柔軟,到了夏天炎熱之際,又可以取下來,冬天有外面添炭的小銅火爐供暖,轎廂內還有放檀香和冰塊的專用台盤,這樣的細節都想到了,加上裡面裝飾精美,連窗格都是用象牙做成,讓他不得不對陳新頗有好感,而這種車眼下在京師儼然成了身份的象徵,尋常的官員想買都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