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頁
沈廷諭點燃了一支文登香,哈出一口煙氣後,舒服的嘆了一聲,靠在桌椅上養神,登州那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唯一能讓他有點好感的,也就只有文登香了。
剛又走了一小段,外面傳來陣陣哭叫,還夾雜著一些大聲的喝罵,沈廷諭懶洋洋的把煙抽完,外面仍然有哭叫聲,他不耐煩的又拉開窗簾,寒風夾著雪花灌進來,讓沈廷諭身子冷得一抖。
沈廷諭氣急敗壞的叫過家丁頭目罵道:「沈發垌作死麼,搶個東西搞得驚天動地,讓老子怎生休息,去個人告訴他,別他娘的瞎折騰,幹些有用的。」
家丁頭目點頭哈腰道:「剛才沈大人派人來過,小人怕他擾了大人休息,打發回去了,他說尋著幾個黃花閨女,要送來孝敬大人。」
沈廷諭臉色一變,罵道:「你個狗才,你打發回去幹啥,還不快些讓他送來。」
家丁頭目腦袋一縮,連滾帶爬的去了,沈廷諭一直期盼的看著那個方向,那邊的哭喊聲越來越大,女人卻還沒來,沈廷諭不禁對他們的效率有些不滿,這時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嗡嗡聲,片刻後就變成驚天動地的叫喊。
沈廷諭正要罵人,那名家丁頭目已經跌跌撞撞跑回來,不由分說停下轎子,一把將沈廷諭拖下來。
「你個狗才,慌個屁。」
「登萊兵來了,大人快跑。」
沈廷諭轉眼往北看去,只見成群結隊的標營兵和難民正在洶湧而來,後面隱約可見一些騎兵。
「跑啊!」沈廷諭動作變得迅猛無比,搶過一個家丁的馬,抽出腰刀一路揮砍著路上擋路的士兵和百姓,往南落荒而逃……
遠處一個山丘上,勇武的李九成立馬山頭,看著奔潰中自相踐踏的標營兵哈哈大笑道:「砍瓜切菜爾。」
孔有德看向他的目光也有了不同,李九成打仗畢竟比他厲害,李九成早早估計到濟南會出兵,派出哨馬裝成難民哨探西邊和南邊,真的發現了山東軍,然後他帶著騎兵一次奔襲,便將山東標營擊潰。
李九成一臉不屑狀,「孔兄,山東兵便只是如此罷了,遠不如咱們遼民,便是那文登營,我看也是徒有虛名,幾次戰功或許都是假首級,朝廷掩人耳目而已。本官倒真想跟陳新過過招。」
孔有德連忙搖手道:「使不得,你打老仗的人,兵強不強,你看一眼便知,關朝廷何事,那文登營的主意,你可打不得,至少我絕不同意。」
李九成不滿的哼了一聲,抽出自己的狼牙棒大喝道:「跟老子殺光山東兵。殺啊!」,說罷一夾馬腹,追著山東兵的尾巴直殺過去……
……
陵縣城外,一面飛虎軍旗在發黑的斷壁殘垣之間經過,前後是安靜行軍的大隊人馬,路邊滿是失去家園的當地居民,兩眼無神的在地上呆坐,等看到有明軍前來,紛紛驚慌的逃進了殘留的屋舍之後,官道上便只剩下文登營。
陳新帶著親衛隊在北城門處拐彎往城裡走去,城門洞開,裡面的百姓一看是軍隊,也是一鬨而散,城中房屋密集,孔部撤退時的一把火讓大半房屋燒毀了。
路邊留著一些無人收拾的屍體,都是些沒有親友的人,朱國斌策馬趕上幾步,對陳新低聲道:「大人,要不要讓士兵掩埋屍首?」
陳新頓了一下才道:「你是行軍指揮官,你自己決定。」
朱國斌往周圍看一眼,估算了一下工作量道:「那下官讓戰兵城外紮營休息,輔兵立營完才去幫著掩埋,只埋北門附近的,輔兵也需要休息。」
陳新鼓勵的點點頭道,「那便按你想的做。」
朱國斌答應一聲,回頭向參謀吩咐,陳新對朱國斌的安排比較滿意,他手下人以前大多都是莽夫一個,沒有任何軍事指揮基礎,尤其缺乏的是決斷能力,所以他這次放手讓朱國斌指揮,即便有時覺得稍有不妥,也只是記錄下來,打算回文登後再和朱國斌探討。
朱國斌去了安排紮營和放手,陳新繼續向前,抓來一名百姓問明道路,在衛隊簇擁下來到陵縣原來的縣衙,這裡同樣被點了一把火,但後面的住所沒被燒毀,他跨過垮塌的大門進入後進。
陳新帶著海狗子等人在宅院內走了一圈,各個屋子裡面一片狼藉,家具柜子倒滿一地,迴廊下的地面上仍有發黑的血跡,花園中卻多了幾處墳包。
親衛從東廂一間屋子裡面拖出一個僕人模樣的人,帶到陳新身後,陳新轉頭對他問道:「知縣人呢?」
那個百姓不知道這些兵是不是又是亂兵,已經嚇得小便失禁,他牙關打顫,發出格格的聲音。
陳新不耐煩的叫道:「趙宣,安撫他一下,讓他好好搭話。」
這次的副總訓導官趙宣應命出來,拉過那個百姓到一邊,語氣柔和的低聲解說,表示自己這夥人不是亂兵,是文明之師威武之師,讓那百姓只管搭話,最後還在軍需官那裡臨時拿了二兩銀子給那百姓。
那人心神定下來,低聲回答道:「知縣大人全家都已經被殺了,幾個逃了性命的家僕回來把他屍首運出城去了,大夥擔心亂兵又回來,不願在城裡久待,剩下的屍體都匆匆埋在院子裡了。」
陳新聽完沒有說話,他們從吳縣一路過來,凡有市鎮的地方都被搶掠後焚燒,冬天失去住所,對很多人意味著死亡,孔有德的亂兵形成了一股新的流民潮,他們的流向主要是德州府和濟南。沿途的流言很多,有說陵縣昌邑十室九空的,有說知縣投降的,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