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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交戰時,他們一直在南坡的最後面,山那邊的動靜他們都聽見了,特別是後金兵開始吹響海螺和喇叭之後,他們心底多年形成的對後金兵恐懼湧上來,很多人想拔腿逃命,但有幾十名文登兵守著,用刀槍威逼著那些想逃命的人,維持著這些人脆弱的神經。
只過了一會,就有人過來通知他們去打掃戰場,便有了鍾老四他們看到的那一幕。
文登兵的戰力讓這些人敬佩萬分,昨天到城下後,來了些訓導官說了登城的懸賞,還有以後優先徵召的誘惑,這些東江兵紛紛報名參加登城戰,共有五百人,其中強壯就穿鎧甲排在前面,他們拿到武器和鎧甲,頓覺自己十分威武。
等到趙宣講完,鍾老四走到兩堆人面前,這一百人將在他掩護的地段攻城,由他給這些人做簡報。眼前一群東江兵穿著昨天剛從後金兵屍體上拔下的衣服,有些搶了袍子,有些搶了內衣,花花綠綠各色各樣都有,很像丐幫大會。他們坐在地上好奇的盯著鍾老四,對這種戰前的簡報很感好奇。
看到他們烏黑的面孔和條索狀的頭髮,鍾老四忽然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這個樣子,直到他在通州河邊為了吃一碗稀飯而投了陳新,生活才得以改變。這批士兵是靠著血勇作戰,他們的身體瘦弱,戰技平平,會很容易被殺死。鍾老四心中不太認同此時送他們上戰場,不過他自己目前都還在降級試用階段,是沒有辦法去給上官建議的。
「你們要幹的事情。」鍾老四大聲道,「就是登雲梯上城牆,登城時我們的炮兵和火槍兵會在城下支援你們,城下有六個戰兵旗隊,只要你們在城牆上占據一小段,後面的戰兵就會衝上來。然後你們就跟隨那些戰兵攻擊城樓,然後要打開城門,不要瞎跑亂跑,一定要記住攻擊城門……」
一刻鐘後,三個千總部的十門四磅跑同時開始咆哮,三斤的鐵彈對城牆沒有什麼殺傷力,打上去不過一個淺坑,但氣勢立即就上來了,換裝散彈後城牆上便看不到後金兵的身影。
數十輛盾車吱吱呀呀的往南門緩緩而來,推動它們的是兩百多名後金包衣。
這些盾車沒有統一制式,那些文登兵讓他們製作的時候就告訴這些包衣,誰製作的盾車誰就自己去推,所以包衣們加班加點也不敢有一點馬虎,並且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想出無數加固的辦法,以便讓自己多一點活命的機會,最有創意的竟然在上面鋪了一層土。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最堅固的被安排在前排,稍差的被安排在後排,為火槍兵做掩護,危險性反而大減。有時沒搞清楚目的,太過認真也不是好事。
前排二十輛盾車後面就是擔著挑子的東江兵,裡面裝滿了泥土,第二排盾車後是從第四千總部抽調的幾百名火槍兵,他們將掩護填壕的東江兵。
七十步外就是披甲的東江兵,他們分成五十人一隊,每隊用雲梯三座,這種簡陋的雲梯沒有掩護接近的裝備,只在頂上有鐵製的掛鉤,能掛在城垛上,防止被守兵輕易推倒。中間部分還有一個支架,能支撐更多人同時上梯,他們等著城壕填滿就會開始攻擊。最後一排是六個戰兵殺手旗隊,由代征剛親自指揮,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馬上登上城牆支援。
前排盾車吱吱呀呀,很快來到城壕邊,後排盾車停在十步外,後面閃出密集的火銃兵,把槍口對準了牆頭。
金州原本有寬大的城壕,深一丈七尺,闊六丈五尺,但後金占領後周圍人煙絕跡,駐紮的後金兵數量不多,兩三百名包衣還要餵馬種地,無力維護城壕,多年坍塌和雨水衝擊下,城壕變得只有原來一般寬,而且其中多處阻塞,城壕中的水也只有數尺。
金州共有四門,城內布局與大多明代城市一樣是十字街,兩條大街分別貫穿南北和東西四門,文登營主攻的便是南門,此門名承恩門,與很多城池的城門同名。
填壕的東江兵一聲吶喊,從前排盾車後閃出,爭先恐後的將土石倒在城壕中,然後便往後去挑第二批,那兩百多名包衣也開始往回跑,同樣要參加填壕的工作。
城頭聽到動靜,一些身影冒出來,拉開架勢準備開弓,城下上百支火銃同時開火,密集的槍聲震耳欲聾,城頭的城碟被打得碎石亂飛,幾個弓手被打中,掙扎著消失在城頭上,後金兵驚慌的叫聲響起,發射完的火槍兵馬上退後,盾車後又換上一批新的銃手。
「各自盯著正對的城碟,別人的不要你管,看著那些敢冒頭的,每次一個伍齊射,別他媽都放了。」鍾老四在盾車間來回走動,乘著火炮停歇的機會提醒著那些隊長。
預備營一個千總部一千人,只有四百名長矛手,六百火銃手分成三輪,交替掩護那些填壕的士兵,後金兵不敢冒頭,在城碟靠後位置拋射,精度大大減小。
一個時辰多後,城壕被填出了足夠的寬度,後陣的東江兵大聲嚎叫,抬著雲梯蜂擁而來。
陳新在百步外平靜的觀察著城牆,眼前滿是槍炮射擊後的白煙,視線有些模糊,但已經有好一會沒看到城頭有人影。
東江兵已經衝過城壕,七手八腳的將雲梯掛鉤掛在了城碟上,城上居然安安靜靜的,陳新手心出汗,他不知後金兵有什麼後手,這些東江兵很有股拼命的勁頭,訓練後都會成堅定的士兵,陳新也不願他們死在攻城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