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福船借著風勢,又是順流,很快提起速度,快逾奔馬,這段河道已是衛河尾部,十分寬闊,福船破開江面,帶起陣陣浪花,風吹在船帆上發出呼呼的聲音,寬闊的船帆輕輕晃動著,桅杆和船身隨之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
不一會福船已駛出衛河河口,進入遼海,前方海天交接一望無際,遠方有片片帆影向北而去,盧驢子從未出海,看著眼前景色嘖嘖嘆道:「大哥,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這麼多水。」
趙東家意氣風發的站在船頭,只要回到海上,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中,其他事已不在心上,那宋先生陪在他身邊,兩人說著什麼,這時黑炮走到身邊對他道:「大哥,那邊來了個開浪船,可能是水師的,我們要不要把旗打起來?」
趙東家順著黑炮指的方向看去,一條小號福船樣式的開浪船遠遠的往這邊過來,轉頭看看宋先生,宋先生點點頭,黑炮順著中間的桅杆手腳並用,如猴子般爬進望斗,拿出一面藍底的旗幟掛起來,旗幟迎風招展,那開浪船片刻後便轉彎離去。
陳新有點驚訝的看著旗面,盧驢子不識字,問道:「陳哥,那上面寫的啥?」
「登州海道鍾。」
第二十四章 斑鳩腳銃
福船在平靜的遼海航行,水手們不時根據方向調整著風帆的方向,一路也遇到多艘船隻,大家互不理睬,即便趙東家是亦商亦寇,也不敢在內海亂來,況且還掛著登州海道的官旗。
離開海岸稍遠後,甲板上幾名水手扯開蒙布,幾門火炮出現在陳新眼前,船舷每側共三門火炮,靠船尾方向的兩門大弗朗機(註:不是千斤弗朗機),炮身旁邊放了七八個子銃,子銃尺寸也不小,母銃裝填口的後面還插有一個鐵閃,用於安裝子銃後的固定,是原始的炮閂。
最讓陳新眼前發亮的是靠船頭的一門火炮,他走過去細細查看,幾名炮手模樣的水手也不管他,此炮長約七尺(220厘米),陳新用手掌大致比了一下炮口,內徑約11到12厘米,身管與炮口的倍徑為二十,倍徑似乎偏小,但炮身具有紅夷炮前細後粗的典型特徵,炮身上有四道加固的鐵箍,炮身中段兩側一對炮耳,應當是明朝仿製的紅夷炮,另外炮身下還有一個矮小的炮座。兩舷各有一門炮,船頭車關棒旁邊也有一門,全船是三門紅夷炮和四門大弗朗機。
他看過一些紅夷炮的圖片,並不記得具體形制,看旁邊有幾名炮手,便打起幾人主意。陳新對旁邊一名炮手道:「這位兄弟,我能摸摸不?」
那炮手嘿嘿笑道:「陳先生摸就是,你們讀書人還喜歡這玩意?」
陳新有求於人,自然要奉承一下:「我這讀書人最喜歡與兄弟這樣的好漢交往,要是人人都象兄弟你這般能放炮,那韃子如何能占了我老家。」
那炮手是個憨厚人,聽了好話,也不知如何回答,摸著腦袋笑著,明代的識字率不高,普通人對讀書人還是很敬重,方才那趙東家介紹陳新時又頗為客氣,所以大部分人對陳新還是有種尊重。
「那先生你摸就是,摸不壞的。」
陳新伸手一摸,感受著炮管上的金屬質感,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還從未接觸過這麼大型的兵器,想到自己撫摸的是一門火炮時,似乎是在感受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
「兄弟,能不能問問這炮有多重?」
「這個俺也不知道,總得有幾千斤吧。」
「用藥多少?」
「一鏟子!」
「一鏟子?那鐵彈多重?」
「老重了,好幾斤。」
這兄弟看來是個半吊子,陳新只好換個角度:「那你咋瞄準呢?」
那憨厚兄弟傻傻一笑:「瞄啥,老子抵著他打,看他跑得掉。」
陳新徹底無語,這人整一個山寨炮兵,知道問不出什麼,只好跟這個炮手隨便攀談起來,得知這炮手叫王足貴,山東人,原先是個漁民,跟著趙東家很久了,陳新發揮特長,一會功夫就和此人熱絡起來。
「陳財副可是喜愛火器?」旁邊一個陰測測聲音想起,又是那惹人厭的二當家韓斌,陳新轉過頭,回道:「確實如此,不過尚未用過。」
韓斌嘿嘿笑著:「陳先生既是讀書人,刀口舔血不太合適,不如就試試火器如何?萬一遇到個海賊什麼的,也好防身。」他見識過不少讀書人,以前那個老蔡軟蛋一個,這陳新今日落了他臉子,他便想讓陳新出個丑,這樣在船上地位自然就會降低,到時再慢慢擠兌這破帳房。
旁邊那炮手王足貴接口道:「那陳先生拿個鳥銃就是,那東西輕便。」
韓斌狠狠盯他一眼,王足貴憨頭憨腦,也不知道何處不對,只聽韓斌怒道:「你個傻子亂說甚,陳先生如此高大,當然要用大的,再說那鳥銃已分完了。」
王足貴抓抓頭道:「那還有啥火器大哩,難不成要陳先生用紅毛炮?」
韓斌笑著轉身一揮手,背後一個手下也是一臉嘲弄神色的過來,遞上一把粗大的火槍。火槍槍身在五到六尺之間,靠近槍托的槍管上支著一根夾火繩的蛇杆,槍口看著能放進一個指頭,至少有半寸以上,管壁也甚厚,看著怕有近二十斤。
陳新一看就明白了這韓斌的心思,他定是當陳新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要看他拿不起這火銃出醜,這時的讀書人也確實大多如此,象熊廷弼和盧象升這樣的文武全才畢竟是鳳毛麟角,其他的多半都是羸弱得很,最多帶把劍附庸風雅,又極為鄙視武人,古時文人所追求的上馬為將下馬為相已無人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