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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鼓!」張獻忠在戰場上十分從容,流民們打仗就靠著一股血氣,張獻忠對此一清二楚。他原本是往潞安府府城去的,那邊周圍平坦,他準備去看看周圍有沒有其他大股的營頭,聯手一起攻一下潞安府,走到半道聽說曹文詔到了黎城,他不敢再去潞安府,馬上掉頭回了平順,從平順翻過隆慮山到了林縣,這一趟急行軍下來,脅裹的流民散落掉隊兩三千人。
對這些流民,八大王是從來不可惜的。他對這些流民自有一套管理辦法,訣竅就是不能給他們吃飽了,餓著打仗才有狠勁。只需要他們衝過去消耗明軍的火槍弓箭,掩護步軍衝到跟前就行了。
對於面前這股不知所謂的登州兵,他沒有啥印象,掃地王和丫頭子給他介紹的時候,說是有點來頭,丫頭子一邊說這股官軍厲害,又一邊說不是八大王的對手。他這些年打過有來頭的明軍多了,反正都是九邊精銳,那山東還不在九邊之列,雖說打韃子厲害,但八大王也沒見過韃子,所以他也對比不出什麼結果來。
周圍其他流寇的大股也同時響起大鼓,大地毯往一里半之外明軍軍陣移動過去,流寇中的管隊和老賊齊聲大呼,「殺了狗官兵有糧吃,得兵人頭一顆得糧一升,得兩顆升步軍,奪馬者成小隊……」
流賊們亢奮的嚎叫聲驚天動地,他們兩眼血紅,只要斬殺官兵,他們能在繳獲中獲得給家人活命的糧食,戰鬥就是他們獲得生存機會的通道。長期生活在生死邊緣的這群人,早已沒有了任何道德觀念,他們需要的只是生存,身邊每天都在發生著殺戮吃人,讓他們既漠視別人的生死,也漠視自己的生命,尤其在集體的亢奮瘋狂中,他們一時感覺不到懼怕,似乎人人都覺得自己是戰神下凡,殺官兵就是爭自己的命。
明軍的陣勢則顯得十分安靜,第二千總部長矛如林,陣列森嚴,大陣中間是兩門四磅炮,兩翼是各兩門八磅炮,兩翼側後則是騎兵,左翼一個局,右翼兩個局,耿仲明的百名家丁加強到了左翼,第一總的重武器旗隊則加強到了右翼。
第三總正在第二總背後百步結陣,他們的速度遠遠超過張獻忠的預計,六排縱隊過河之後用一個轉向便部署到位,嚴格的隊列訓練達成了高效的布陣速度。
鍾老四的位置在二連和三連之間,他的第二總列出一個略帶弧形的陣形,以更好的掩護兩翼,此時望著那些瘋狂的流民也有些心驚。祝代春策馬跑過來,大聲對鍾老四道:「頂住第一波,癲狂過了他們就知道怕了,前陣全部交你指揮,包括騎兵和第三總。」
鍾老四點點頭,祝代春派出塘馬通知各直屬營伍,自己則領著親兵策馬跑回渡口方向,向第三總的千總傳達了命令,然後開始接手渡河的第一總。
「跟老子拼命,老子就是一路拼過來的。」鍾老四罵完,對塘馬道:「讓第三總兩司的分遣隊到前陣兩翼集合,斜向列兩排陣線。」
他旁邊的作戰參謀低聲問道:「副營官,你不是每天在想分遣隊當散兵麼,今日試不試一下?」
「不試,他們連弓箭都沒有。」鍾老四搖搖頭,「讓炮兵停止射擊,別把他們嚇跑了,裝填散彈待命,對了,老子沒有指揮重武器旗隊的旗幟,你過去那邊,告訴那個旗隊長,等到流寇入七十步聽號音一起齊射。」
參謀楞了一下,「副營官大人,那火箭要百步威力最大,炮兵有自己的射擊條例,多遠距離幾發實心彈……」
「條例沒說不能停,那些火箭嘛,讓他對著中間斜向打就夠百步了。」鍾老四滿不在乎的揮揮手,他就是要把所有火力集中在同一時間,把流寇的亢奮打下去,殺多少人還在其次。
第三總四個分遣隊開始移動的時候,流寇進入了一里,六門火炮同時開始射擊,鐵彈划過低平的彈道,在南岸乾燥的土地上跳動,將沿途碰到的所有生物打成粉碎,把人肉組成的地毯撕開一條條血肉組成的通道。
流寇呈一個弧形湧來,陣線十分寬廣,炮彈帶來的殺傷與兩萬的數量相比,遠遠不能阻止流民的前進。
「殺官兵!!」「殺官兵!!」
震天的喊殺聲響起,瘋狂的流民們揮舞著簡陋的兵器和農具,兩眼血紅的沖向官兵,他們沒有旗號的指揮,面對著官兵的炮擊,隔著一里便開始全力的衝鋒,似乎全身有用不完的勁,他們不知道面對的是比曹文詔更加可怕的軍隊。
六門火炮不緊不慢的射擊,到兩百步距離的時候停止下來,整個登州鎮陣列一片安靜,只有各色旗幟飛舞的呼呼聲,天地間充斥著無數流寇的吶喊,火炮發射後的硝煙隨風吹散,在陣前剩下淡淡的印跡。
前排副千總的令旗揮動,一聲短促的軍號,前排的分遣隊將槍放平,方陣兵的常用指揮鼓號只有銅號和步鼓,銅笛在行軍和接敵時使用,只是調解士兵的神經,沒有指揮的功能。簡化指揮體系,也是陳新建軍流水線的一部分,銅號的泛音能有多重用途,用不同的節奏和組合,就能發布不同的命令。這個短音和原來的擺開喇叭節奏相同,火槍兵要做好射擊準備。
狂奔的人潮有點減緩,他們太早開始衝鋒,剛開始仗著一股血氣,現在已經有點體力下降,河對岸的陳新看得心中發笑,流寇的戰力還是太過低下,裝備就更差,很多人連衣服都沒有。此時的第一總已經渡河完畢,祝代春親自掌握這個老兵組成的千總部,作為前陣的預備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