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頁
宋聞賢認真的問道:「只是看咱們如何與那些人搭上話,這些商號在山西勢力盤根錯節,咱們若是要直接做邊貿,一時還無處下口,各處關節打通下來,還不知需要多少時間。」
陳新看看周世發,「俘獲的蒙古人甄別完了沒有。」
「都甄別完了,分喀爾喀、喀喇沁、土默特、科爾沁四個大的分區。」
陳新轉頭對宋聞賢道:「這上千的蒙古丁口就是搭話的路子,喀爾喀和科爾沁的人走遼西的路子,土默特就走張家口,你派人跟商社的人一起,與張東去張家口走一趟,找幾家最有力的,土默特的可以通過他們放回部分,與他們建立直接的商業聯繫,最好是讓土默特的人到登萊來一趟,咱們要的還是戰馬,不過其他方面還是能賺不少銀子。」
宋聞賢一邊點頭一邊在腦中思索,周世發卻有些遲疑的道,「可土默特是屬於建奴的外藩,他們未必就敢與我們交易。」
陳新搖搖頭笑道:「旅順之戰有上萬蒙古人參戰,咱們手上這上千的蒙古俘虜就是戰力的明證,蒙古這個地方只認實力,外藩不外藩,都是看你的武力有多強。以前咱們的商貨經過幾次轉手,也能到蒙古,銀子也沒少賺。現在咱們要做的,賺錢在其次,通過這些俘虜跟蒙古拉上線,後金便不敢信任他們,外藩蒙古戰力自然打折扣,更重要的,土默特和喀喇沁不穩,則察哈爾則可無憂,只要後金吞不下察哈爾,咱們就算虧點錢也是賺了。」
……
周世發和張東離開後,宋聞賢和陳新繼續喝茶聊天。陳新也跟宋聞賢說了陽穀幫的事情,讓宋聞賢知道,自己不是卸磨殺驢對付老員工,只是這幾個老員工不太老實,免得宋聞賢心中猜疑。
宋聞賢自然知道盧傳宗這夥人的套路,陳新原本就不能接受陽穀幫貫穿軍民兩線,這是連劉民有也沒有幹的事情,如果說劉民有可以臨時掌控軍權,那是在陳新授權的情況下。而陽穀幫則是靠著老鄉的紐帶,二屯那個商鋪就是橋樑,現在還把手伸到商社,利用的是走陳新家中的夫人路線,那陳新不收拾他們才是怪事。
宋聞賢搖搖頭對陳新道:「盧傳宗一向以為自己是資歷最老,他打仗也是有些本事,不過也不算什麼出色,現在看來這眼光短淺了些,大人手下還是不要這種人的好,去當武學的校長倒是合適。」
「希望陽穀這些人都不要再弄些事情出來。」陳新眯著眼睛嘆道,「宋先生你知道,我這人最重舊情,尋常有些瑕疵,只要不傷大雅,我也常由他們去,但盧傳宗這搞法是傷的登萊根本,咱們能勝過其他人,在於各司其職的劃分,即便想得私利亦難下手,商業更是重中之重,劉先生正在規劃明年扶持登萊工商的計劃,他們就來搞個這東西,二屯那個商鋪的危害不在於幾萬兩銀子,而是給所有吏員一個示範,若是人人通過手中權力占據商業利益,那他們總有一日變成現在的朝廷官吏。」
宋聞賢坐起來道:「大人高瞻遠矚,既然說到這裡,屬下正好有些心得,亦是關於張家口堡和晉商的,大人可想聽聽?」
「晉商?宋先生對他們還有所了解?」
「實際自萬曆一來,這山西商人與朝堂多有牽連,下官在京師走得多,山西表里山河,乃是北地重鎮,是以多留了些心思。大人聽完就知道他們跟朝中有多少牽扯,也知道張家口堡遠不止一個邊關那麼簡單。而屬下也是由此覺得大人處置陽穀派甚為合理。」
陳新微笑道:「本官最喜聽宋先生分說,脈絡甚為清晰。」
宋聞賢低頭理了一下思路,然後開口道:「山西稱表里山河,然其山多於百姓未必好事,如蒲州等地,種地無法供一家食用之需,其人無奈轉向從商,僅蒲州一地遠走經商者多達九成,廣達全國,身家巨萬者不少。而晉商雖富,卻一向遠離朝堂之外。真正山西商人影響朝政,便要從隆慶議和說起。」
陳新認真的聽著,看到宋聞賢舔嘴唇,順手給宋聞賢添上些茶水。宋聞賢和相識很久,知道陳新不太講究虛禮,也就拱拱手便表示謝過,然後接著講。
「隆慶議和之前,俺答時常攻打邊關,嘉靖二十九年曾兵圍京師,我大明與俺答一直打來打去,宣大邊市時開時斷,是以雖有走私,卻往往受制於兵災。隆慶四年,王崇古為宣大總督,俺答的把漢那吉突然叛逃至宣府,王崇古便以此為契機,開始與俺答談判。這王崇古大人或許不知,但他外侄便是後來的首輔張四維,當時還是吏部侍郎。隆慶議和便以王崇古和張四維一系最為積極。」
「你意思是王崇古和張四維都是晉商代表?」
「正是,王崇古親眷中為大商人者便有三人,其二姐便為張四維之母,張四維之妻亦是蒲州商人之家,張四維之二弟五弟妻室亦是蒲州人,家中亦是大商人,王崇古與張四維之子女,又與蒲州商人出身的兵部尚書楊博、陝西商家出身的大學士馬自強聯姻。以這些複雜的聯姻關聯,大晉商與這兩人多少都有關聯。
到張居正的內閣,山西陽城商家出身的王國光取代了反對邊貿的戶部尚書張守直,由此朝中要職多為山西商人出身之官員把持,才外還有定國公徐文壁等人支持。是以張家口從商者,遠不止張家口堡本地之人,而是來自山西各地,而其身後大多可見藩王、公卿、朝中大員、地方大員之影響,大人您說,山西哪個邊臣敢管理邊口貿易,更別說這些人自己亦在其中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