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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新低頭髮笑,劉民有知道他在笑這個民事官的做派,不過唐盛典不知道陳新混了進來。他只知道劉民有在場,平日在民事部的時候,唐盛典作風就是如此,有事就咆哮如雷,劉民有開始時候也不太滿意。
陳新笑完湊過來道:「這人你選得好,每個部門都需要有個這種人,你是越來越有領導藝術了。」
當下那唐盛典也不再說換人的事情,對張二牛道:「說說你當日劫殺王老屯的經過。」
「有啥好說的,老子搶他一包糖而已,他要拿棍子打老子,老子就一刀把他殺了。」
「本官讓你說的是,何時何地殺的,刀子哪裡來的,殺了幾刀,搶來的東西作了何用,樣樣要詳細說來。」
這時陪審席上那婦女站起來,「還說個啥,這殺才就是個挨千刀的,該斬首,現在就該殺,拖出去就砍頭,多砍幾次。」
下面一片喝彩,唐盛典轉頭瞥著那婦女道:「本官還未審完,早跟你們說了,等我問完話才輪到你們合計,完了找一個人說結果和理由便是,誰讓你起來亂說了。」
旁邊陪審團的一個粗壯的男子突然道:「就是,俺都記著呢,大人吩咐多次的。大夥都不說話,你老唐家就是要出些么蛾子。」
那婦女一聲尖叫,「張屠戶,幾時輪到你說話了,誰出么蛾子?你欠老娘的聘禮還沒還,你還敢說老娘出么蛾子,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那婦女撲過去就對張屠戶亂抓,台上又一片混亂,幾個教官紛紛趕去拖開兩人,張二牛在受審位上哈哈大笑,台下屯戶笑聲和喝彩聲震天。
陳新也捂著肚子直笑,劉民有臉色便很不好看,好好的庭審像菜市場一樣。
好不容易拉開兩人,那婦女還在怒道:「張屠戶你吞了我家狗兒的聘禮,不交回來老娘明日就來這裡告狀,讓大夥評評理。」
張屠戶臉上被抓了幾道血口子,他也罵道:「評理就評理,我老張家不怕你。」
如此又亂了一陣,才重新恢復了秩序,唐盛典警告了張屠戶和那婦女,然後把兩人隔開安置,庭審總算又繼續了。
張二牛還是不交代過程,唐盛典便一步步問他,半個時辰後總算問完了,陪審團幾個人沒有什麼好商議,直接就出了一個有罪的結論,理由是殺人償命。這個結果早在預料之中,唐盛典當場就量刑為斬首,下面的屯戶又拍手喝彩。
但張二牛還沒有被押走,而是被按跪在門口的位置,幾個預備兵又帶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個年老的婦女,另外一人是個壯年男子,眉目間和張二牛有些相像。
那年老婦女一臉苦楚,衣衫破舊且容色憔悴,她在門口看到張二牛,忍不住喊道:「兒哪!」
凶暴的張二牛頓時將眼中的戾氣換去,低頭叫了聲娘。
唐盛典大聲道:「下面就是張二牛的娘和大哥窩藏張二牛的事情,當日屯長搜捕張二牛之時,將其藏於城外,每日送去飲食,還準備湊了錢糧送其逃亡,下面就審的這事。」
張二牛在門口地上大聲吼道:「你們他娘的還要審俺娘俺哥,俺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准牽連俺家人,俺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唐盛典一聲令下,兩個預備兵用一團布堵在他口上,接下來又是開始的程序,這兩人比較配合,問的問題都答得很快,與他們當初交代的也相同。問完後唐盛典又給陪審團復訴了一遍,講的過程很清晰。陪審團商議完之後,便站起來一個人,正是剛才打鬧的婦女。
「這還用說,肯定有罪。」陳新低聲對劉民有道,「不過量刑就有點考驗唐盛典了。」
那婦女咳嗽一聲後大聲道:「俺們認為,這大娘沒罪!他哥也沒罪。」
陳新噝的吸了一口氣,下面的屯戶也頗為安靜,沒有因為這個結論引起騷動。
唐盛典道:「說說陪審團的理由。」
那婦女理所應當的道:「這是她家的娃啊,張二牛千般不是,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肉,一二十年養大了,誰家娘不想自個的娃能得條活路,日後成家立業給自個養老送終的。明知要殺人償命,做娘的當然要給他條活路,這是理所應當的。俺就是當娘的,再說人又不是這老娘啥的,也不是這張大牛啥的,這事不算啥對,也不算啥錯,所以就沒罪。」
下面的屯戶裡面一陣拍手叫好,劉民有轉頭過來對發呆的陳新道:「猜錯了吧。」
陳新還沒有說話,那發言的婦女就怒道:「好了都審完了,張屠戶,咱們也別明日了,今日這大人就在,各位鄉親也在,現今就讓他們來評那聘禮的道理。」
「評就評,俺還怕你老唐家不成,你家壞了俺女兒名聲,俺還要你家賠呢……」
場中頓時又亂鬨鬨的,陳新搖頭對劉民有笑道:「看來你這司法試點恐怕會很艱難也會很漫長,至少比我的軍隊複雜多了,我看著都為你頭痛。」
第三十三章 九年
「你認為關於張二牛母親和兄長的匿藏罪判錯了?」
民事官的公事房中,劉民有和陳新兩人單獨在討論著。陳新點頭道:「我就是認為判錯了,明明就是有罪。」
劉民有堅決的搖頭道:「我和你的結論恰恰相反,我認為是我們錯了。對錯在於是否適合如今的現狀,進一步說,法律的基礎應當基於人性,即此時認同的道德標準,不是我們兩人生搬硬套來的我們的標準。基於民間道德規範形成案例法,應當是符合當地道德共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