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頁
賴達庫伸出腳輕輕踢了一腳糧袋,「少了,每人五十斤,他湊不齊就拿他人頭。」
車爾格轉頭對張忠旗道:「你家三口人,交一百五十斤,少一斤殺一個。」
張忠旗放開啞巴,在屋裡連連磕頭,額頭在地上裝得咚咚直響,「奴才只有這些糧了,主子開恩,等秋糧收下來,奴才加倍還。」
「秋糧是秋糧,這次是大汗加收的,人人都得交,不齊的就得砍頭。」
「只有奴才一人是丁口……」
「只要吃糧的都是丁口,這些糧只能給旗丁吃,用來打那登州鎮的。」車爾格說完抽出腰刀,慢慢朝著正屋走去,塔克潭欲言又止,他偷眼看看賴達庫,轉頭對張忠旗連打眼色,示意他不要違背賴達庫。
「張忠旗,你家少了三十斤糧,你選哪個留下?」
「奴才,奴才……」張忠旗兩眼圓瞪,看著車爾格的腳步慢慢靠近,他的呼吸越來越重,身後的啞巴爬過來握著他的手,在地上哇哇的哭著。
張忠旗突然大喊道:「奴才還有銀子,奴才交銀子,求主子饒命!」
車爾格停下腳步獰笑道:「叫你不老實,拿來。」
……
柴垛下的一個小袋子被挖出來,車爾格抖落上面的泥土,把裡面的東西倒在地上,有三件首飾和大概十多兩銀子,都是張忠旗在歷次出征中偷來的,其中三件首飾偷自本牛錄的真夷甲兵,而且造型比較少見,易於辨認,他回遼東後不敢變賣,生怕被那些甲兵認出來。
這個牛錄運氣不太好,在多次征戰中遭受沉重打擊,又在豪格奪取正藍旗控制權的過程中元氣大傷,很多老甲兵已經不在了,但張忠旗還是不敢拿出來,一直藏在最隱秘的柴垛下,連啞巴也不知道,是準備在最艱難的時候用來救命的。
張忠旗跪在地上,絕望的看著最後一筆財富落入主子的手中,被搶走了糧食和這筆財富,他一家三口很難活到九月秋收,而且秋收前後還需要很多體力活,沒有食物又如何能做得下來。
旁邊的塔克潭給張忠旗安慰的點點頭,張忠旗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塔克潭或許會接濟他,這個老主子如今已經是個老戰士,也是村里少有的舊白甲,賴達庫現在也頗為賞識塔克潭,或許能依靠這個老主子把這兩個月熬過去。
「暫時留你一條狗命。」冷冷的聲音從賴達庫的口中傳出,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地上的張忠旗,「你是個抬旗的尼堪,不要想著能做主子,下次再敢藏匿財物,直接取你人頭。」
「奴才明白。」張忠旗連忙低下頭,他聽村中的甲兵說過,天命年間殺無谷之人,這個賴達庫手中人命或許有上百之多,張忠旗每次一見到此人便手腳發軟,生怕哪裡觸怒到這個主子。
賴達庫一揮手,幾人離開張家的院子,張忠旗微微抬頭,從院門看到外邊路上停著幾輛牛車,上面擺滿大大小小的糧袋,自己那一袋糧也被扔到了牛車上,賴達庫帶著幾個白甲兵,去了斜對門的一戶真夷家中,那家倒是真夷,但當家的甲兵在旅順之戰中殘了,如今日子過得艱苦,張忠旗感覺還不如自己,只見賴達庫依然是一腳踹開門走了進去,裡面不久後也響起了哭喊聲。
張忠旗心口還在劇烈跳動,此時才趕緊起身回屋,屋中的啞巴正抱著年幼的兒子在大聲嚎哭,張忠旗欲言又止,頹然的坐在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中響起塔克潭的聲音,張忠旗全身一抖,飛快的爬起來,塔克潭的身影已經來到正屋門口。
「主,主子……」張忠旗聲音顫抖著,他只剩下兩三兩碎銀子,全家人活命的指望就在塔克潭身上。
塔克潭探頭往裡面看了一眼,對張忠旗說道:「別和賴達庫主子爭辯,村東頭姓楊那家尼堪多說了幾句,被賴達庫主子把全家都砍了,糧照樣得被拿走。一會你來我家中,我給你些糧,夠你吃一段的。」
張忠旗鬆一口氣,他不由自主的拉著塔克潭的袖子,「奴才全家謝過少主子救命大恩。」
「不過也不太多,這年景不好,我家的糧也不多,還養著兩個包衣,你……夠你一人吃的。」
張忠旗呆呆道:「主子能給奴才多少糧。」
「多了我也拿不出來,反正十多斤還是有的。」
張忠旗在心裡算算,手裡還有幾兩碎銀,若是買些雜糧,十多斤或許也能熬過去。
塔克潭看看張忠旗奇怪的道:「你不知道咱們馬上要出征?」
「啊?打哪裡?可是去宣府或薊鎮,那可好了,能搶到不少東西……」
「你還是得去烏真超哈那邊,咱們都去海州復州,準備和那登州鎮打仗,主子說這一仗要是贏了,以後咱們就還能去搶西邊,朝鮮那邊也能搶。所以這個糧,我是給你在路上留的,出征你不自帶行糧,賴達庫或許直接就殺了你。」
張忠旗無神的看著塔克潭,他不想打那個登州鎮,每次去打登州兵之前,牛錄中的主子都說是打了以後就好過了,結果是越打越難過。
他喃喃道:「可咱家妻兒吃啥啊……」
塔克潭毫不在乎的打斷道:「一個女包衣罷了,若是打贏了,日後搶來多的是,你要是餓死了,可就啥都沒了,走吧。」
塔克潭帶頭往外走去,張忠旗轉頭,見啞巴還神情呆滯的坐在地上,他對啞巴吩咐道:「你就待在屋中,我去少主子家拿糧,出征時都留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