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頁
趙宣笑著揮手打斷道:「你指揮你的,我只是訓導官,管不了如何打仗。」
朱馮低聲道:「那請大人先行撤退,大人是營訓導官,營中還有好多急務需要大人去處置。」
趙宣搖搖頭,抽出自己腰上的短銃,又拍拍腰間的戚家刀笑道,「都是當兵的,啥急務能比打仗還急,你不用管我,我是崇禎二年的老兵了,沒有臨陣撤退的道理。」
朱馮急道:「大人,屬下的意思,是請您去向鍾大人求援。」
「不用說了,求援你該派塘馬去,我該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趙宣提著短銃轉身走去了正面,胸牆正在成形,趙宣大聲喝道:「兄弟們加緊干,讓韃子看看咱們登州少年的威風。」
下面一片和應聲,「青年近衛營萬勝!」
趙宣大聲的喊著號子,陣地上熱火朝天,胸牆很快到了半人高。朱馮在前線奔忙,招來第一連所有小隊長,給他們一一划分射界,設定距離和射界標誌,並親自帶領近戰兵開始布設一步長的鐵蒺藜。
探路的哨騎飛快的出現在前方,五個只剩下了三個,三人打馬狂奔,後面跟著冒出了七八名後金騎兵,這些穿著銀白色盔甲的後金兵很快發現了登州兵在修築工事,他們不但沒有停下,反而打馬迫近,到了百步左右跳下馬來,拉開長長的步弓拋射輕箭,試圖干擾登州兵修築工事,很快就有幾人被輕箭射傷。
兩個掩護鴛鴦陣小組立即一左一右出擊,分別以兩列縱陣接近,前排圓盾和方盾掩護後排,這是登州鎮起家時候學習戚家軍的戰術,各種應用早已無比熟練。
靠近到三四十步之後,後排佩弓箭的戰兵開始還擊,登州的山民同樣不少,很多人也是自小打獵,入伍之後營養能跟上,嚴格訓練後射術十分精湛,那七八名後金兵各自為戰,加上又是仰射,所以雖然射術更佳,卻比不過互相掩護的登州弓箭手,看到一隊登州火槍兵來支援後,很快騎馬往後逃走。
三個逃脫的哨馬來到朱馮面前,略帶驚慌的道:「千總大人,建奴成千上萬,至少在三千以上。」
朱馮微微點頭,溫和的道:「穩住心思,你們是哨馬,不是說評書的。以後不要說成千上萬這種話,看到幾千就是幾千。」
三人稍稍平靜一點,朱馮才對他們道:「去陣線上,準備參加防禦戰。」
就在幾人說話的功夫,登州的胸牆還沒有修築完成,悶雷般的轟響已經由遠而近,遠處的山道上衝出源源不斷的騎兵,進入登州陣地前的淺淺山谷中。在朱馮的遠鏡中,黑色的人潮頭頂上各色旌旗飛揚,其中不斷分出小隊,往兩側延伸,正面越來越寬,躍動的人頭密密麻麻布滿前方谷道,那裡比登州鎮防線的位置稍低,從防線的位置看過去,人潮一眼望不到頭。
所有軍官都在喝令士兵停止施工,優先檢查彈藥、槍械和火石。四個鴛鴦陣小隊部署到了前方,防止對方騎兵突襲。士兵檢查完彈藥後,又開始繼續挖胸牆。
此時的趙宣閒了下來,他緊緊咬著嘴唇,手不自覺的抖動著,一直停不下來,眼前的後金軍越來越多,就他所見已經超過一千,後面的加上的話,必定會超過數千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去。
趙宣四處看看,所有人都在忙碌,軍需官在分發備用彈藥,打水回來的士兵在分發椰瓢,炮兵在調炮,沒有人注意到趙宣的失常。
遠處蹄聲隆隆,趙宣的手抖動越來越厲害,臉色也開始發紅,他一貫就膽小,雖然在軍中多年,實際上從來沒有直接參加過戰鬥,更沒有殺過人。即便是看過那麼多屍體後,他仍然有點暈血,以前都是在相對占優的形勢下,這次確實兵力懸殊,而且陣地極不穩固。
趙宣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手,他裝作低頭看著地面,把手插在了軍裝的腰包中,死死的握成拳頭,右手挨到了腰袋中的一封書信,是家中來的信,去年年底時,有個小妾來平度軍營探親,現在已經有喜了,他將很快有第四個小孩。
趙宣心中的緊張突然消散了一些,他在衣袋中死死抓住衣料,手終於穩定下來,他的親兵此時才從陣線上回來,方才親兵也去參加修築胸牆了,此時滿頭大汗的跑回來對趙宣問道:「大人,您的短銃裝填好沒有?」
「啊?」趙宣這才想起,他連忙道:「二子你幫我裝填一下,我裝這東西不太熟練。」
二子趕緊上去抽出趙宣鞓帶上的短銃,首先給趙宣挑了一塊好的火石夾好,又從趙宣彈藥包中取出一枚短銃定裝彈,熟練的裝填起來。
趙宣看他裝得很快,不由誇獎道:「二子你平日練得可好,此時還能裝這快。」
二子憨憨的抬頭遞過槍笑道:「俺不就是幹這個的麼。」
趙宣聽完呆呆接過槍,片刻後搖頭喃喃道:「虧我還是訓導官,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二子教我,我就是幹這個的,怕有啥用。」
遠處號角聲響,將趙宣拉回了現實中,山谷中的後金軍陸續下馬,登州兵居然這麼快就修築了防線,他們的突襲變成了攻堅。
後金兵需要從追擊隊形轉變為攻堅隊形,山谷中地勢不平,也並不寬闊,他們還需要一點時間,此時開始在山谷中整隊。登州鎮的胸牆在士兵瘋狂的修築下已經完成,地上斷了一堆的鏟子頭。
掩護的鴛鴦陣開始後撤,登州陣形成型,四百六十多名登州士兵組成了一個小小的環形防線。朱馮快速估算了後金已經出現的兵力,向塘馬口述了軍情,兩名塘馬帶著情報和這支小小軍隊的希望往通遠堡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