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1頁
……
進入三十步,金聲仍未傳來,登州軍陣列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沉默的前進,後金陣線上的射擊已經完全混亂,他們預先裝填的第一波彈藥發射後,便只有零星的射擊。
但隨著距離接近,這些零散的射擊也變得很準確,越靠近後金軍戰線,登州軍傷亡者漸多,前排死傷超過四百人,戰列前進後,身後留下一地傷亡官兵,白衣的救護隊抬著擔架往來穿梭,時有重傷者邊爬邊大聲哀嚎,呼喚救護隊。
聽著傳來的槍聲和慘叫聲,騎馬跟在隊列後的鐘老四的臉上古井不波,轉向身邊作戰參謀「距離多少?」,參謀忙答道:「大約距敵三四十步,到十五步還有片刻,朱馮在前排會控制好距離的。」
鍾老四滿懷信心,轉頭看了一眼外側跟著的那個吳三桂,吳三桂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看著登州鎮的進攻,連口水流出來也沒有注意到。
……
皇太極目瞪口呆的看著左翼的情景,他還沒有等到多爾袞出現在轉子山以北,登州兵就已經發動了這樣的進攻。
他曾經以為登州兵是發傻了,烏真超哈在西平堡用兩輪齊射擊潰了遼鎮,登州兵居然會一頭撞入了三十步還不停止,他們似乎完全沒有畏懼。這是什麼樣的軍隊,皇太極恍然間看到了對面飄揚的飛虎骷髏旗,他喃喃道,「果然是草河堡那支登州兵。」
片刻後他回過神來,對身後的兩名巴牙喇怒喝道:「再讓人去,叫多鐸那個混蛋馬上帶馬甲來!讓多爾袞立即撤回!」
巴牙喇屁滾尿流的去傳令去,皇太極急急回頭看著左翼,對葛布希賢超哈的章京道:「葛布希賢超哈隨朕去左翼。」
……
張忠旗滿頭大汗,登州鎮如同沒有畏懼的機械,迎著火銃的齊射前進,距離越來越近,這讓張忠旗心頭湧上不祥的預感,他所在的牛錄隊列紛亂,一個小撥什庫還在前排發令,但實際上齊射已經不存在可能。
對面的登州軍戰列如牆而進,竟然在三十步還未停止,烏真超哈已經完全慌亂,他們也從未想到面對火槍可以如此打仗,隨著距離更加接近,壓力漸增,雖然後金軍射擊越來越准,但登州軍倒下一人後排便補上一人,隊列毫不停留,一如不知生死的機械一般繼續推進,給後金軍的感覺是殺之不絕,一種無力感湧上他們心頭,如果不是有甲兵壓陣,這幫半奴隸軍隊早已崩潰。
張忠旗此時依然在第二排,他終於成功向槍管中倒入發射藥,鼓樂聲和踏步聲越來越近,歡快的銅笛在他耳中卻如索命的鬼叫,地面傷兵的慘叫也不停衝擊著張忠旗的耳膜。
以張忠旗的認識中,從來沒想過有人能面對火槍的射擊從容不迫的前進,對面那些如機械一般逼來的物體,張忠旗已經無法理解他們的意志。
他知道鼓樂停止的時刻將會面對登州軍的齊射,他曾見識過登州軍在遠距離的齊射,這次會怎樣,張忠旗越想越怕,手越抖越厲害。
「射」,前面的旗隊長又在指揮齊射,第一排響起稀落的槍聲,只有七八聲槍響,卻有二十多人從前排退下,顯然大部分是渾水摸魚,想早點躲到後排,在登州軍強大的壓力下,很多漢兵甚至無法完成裝填,張忠旗所在牛錄的軍官損失不多,雖說還有基本的指揮,但隊列的混亂使這些人無力控制這類情況發生。
張忠旗抽出木捅條,哆嗦著移到了槍口,他的心提到了嗓子。
……
唐瑋離後金軍只有二十步,停止的號音聲仍然沒有響起,他的小隊十五人中,江老五、袁穀子、彭雲飛、謝飛等七人都倒在了前進的路上,唐瑋卻沒有了絲毫的害怕,他的面目猙獰,全身和手心都沁滿汗水,他只能用最大的力氣抓緊步槍。
面前後金軍因為煙霧看不清面貌,但通過動作就可以發現登州軍的接近讓他們驚慌失措,他們中很多人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尖叫,有的豎著槍管在倒火藥、有的在抽通條、有的在地上撿火繩、有的沒有射擊便往後退,甚至有幾個後金兵扔了火槍,把腰刀拿在手上,卻又不敢衝上前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唐瑋左前方的一個後金軍突然向前跳出兩步,抓著槍管,尖叫著向登州軍隊列瘋狂的左右揮舞火槍,似乎如此可以把敵人趕走。
正在此時,一陣強勁的北風吹來,將煙霧向後方推動,面前視野頓時清晰起來,唐瑋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對面一名後金軍慌亂和害怕的眼神。
不待他再細看,一聲長音的停止號聲終於響起,營部的步鼓快速連敲四響,關大弟大喊一聲「全連……」
唐瑋等周圍聽到的士兵立即大聲重複,好讓其他士兵也聽到。
「全連……」
「停步!」
嘭一聲,全連齊刷刷的右腳猛踏地面立定。
震動、鼓聲、笛聲、踏步聲全部消失,而在全營的戰線上,三個千總部的前排連長,同時發出停止命令,各連陸續站定,經過長距離的行軍,戰列不是標準的直線,距離後金軍軍大致在十五步到十八步之間。
由極動在瞬間轉為極靜,這樣極具變化的場景吸引了對面後金軍的注意,包括正在裝彈的士兵,他們似乎都停頓了幾秒,他們呆呆的看著十五步外沉默的敵人,眼睛鼻子都清晰可見,似乎觸手可及,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該做什麼時,登州軍又有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