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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東家看了盧驢子兩眼,問道:「你這表弟是何處人士?」
陳新跟盧驢子點點頭,讓他自己回答,來之前兩人已經對過幾次口風,應當沒問題。盧驢子便回道:「在下是山東陽穀人,與陳新是表兄弟,前幾年家裡過不下去,也去了薊縣,與表哥一向交好,表哥前些日子帶信回來,說在天津做事,我便跟了過來。」
因為口音無法掩飾,兩人商議後編了這麼一段話,趙東家聽了沒細問,可能覺得無此必要,即便是編的謊話,也不怕這兩人鬧出什麼。
他對兩人道:「到了海上,海賊眾多,你們二人可帶了防身的兵器?」
「回東家,我們未曾帶。」
趙東家突然道:「你們可敢殺人?」
兩人都沒想到他如此問,一時未答出來,那傾銀店掌柜也轉過頭來,看著二人。陳新很快回味過來,趙東家不再掩飾他自己也是海寇,是要試探看兩人是否願和他一條心。當下不再猶豫:「回東家,在下在遼東殺過韃子,若是碰到海寇,自然也不怕。」
盧驢子聽了也道:「在下爛命一條,不過有人若要殺我,也得拿命來換。」
兩人體格都不錯,陳新是一直營養良好,經常健身,盧驢子長期勞動,又跟代正剛簡單練過點武,從小好勇鬥狠,自有一股彪悍,趙東家點點頭,終於放下心,這兩人看起來不是迂腐的人,陳新人既本分,又有膽量,說不定是比老蔡更合適的人選,當下反而覺得老蔡食品中毒也不是壞事。
「那你二人上船後選把刀,萬一有用時,也不致空手對敵。」
趙東家說了幾句,就讓他們退了出去,兩人就在院中找了個條石坐下,院中陸續又來幾人,與開始那兩人在一起大聲交談,旁若無人,還有三人拿出菸袋抽起來,明代的菸草傳入較晚,但普及很快,本來就有依賴性,加上一些醫家又說抽菸極有好處(註:包括寫《景岳全書》的老兄在內),相當於煙盒上寫著「吸菸有益健康」,造成各地抽菸人數眾多,男女都有,特別是北方一些地方,連幾歲的小孩也抽。陳新在二道街見鄧柯山、周世發等人抽過幾次,他原本也抽菸,但明代這煙並非烤菸,而是晾曬煙,口味相差太大,所以他試過一次之後沒有再抽。
老汪也不給陳新等人介紹其他人,兩人便一直干坐,直等到快未時末(3點),趙東家和傾銀店掌柜從書房走出來,二進中七八人紛紛圍攏過來,口中喊著「大哥」。
黑炭走過來,對趙東家道:「大哥,啥時候走,我銀子早用光了,在這岸上憋得快死。」
趙東家哈哈笑道:「馬上就走,憋不著你。」
他跟著就對那個疤臉和黑炭道:「疤子、黑炮,你們走東門,分開走,老汪你帶陳財副兩兄弟走北門。」
黑炭大大咧咧道:「大哥你啥時走,別晚了今天就走不了。」
趙東家一腳踢過去,那黑炭哎喲一聲跌到一邊,只聽趙東家罵道:「老子自然有事,你他娘再催我,就自己剁根指頭下來。」
說罷冷冷掃視一圈,一幫海賊立馬安靜下來,那黑炭也不敢再說,大疤奉上一臉丑笑,點頭哈腰道:「既然大哥有事,晚一會不妨的,大不了明天走。」
趙東家手一揮,一群人走側門魚貫而出,出門後兩群人就分開走,陳新二人跟著老汪,往北過戶部分司,經帶河門(註:天津北門)出城,門口軍士明顯比平日多,卻只是對入城查得嚴,對出城的並無關注,幾人一直向北到了衛河河邊。
衛河三河交匯,河面寬闊,岸上也是排滿各類店鋪,靠南的河邊連綿停著許多漕船和海船,大多是雙桅樣式,岸上許多挑夫背著沉沉的糧袋正往船上運送,周圍的士兵也很多,陳新見狀,問盧驢子:「這些漕糧是不是要直運山海關的?」
盧傳宗點頭:「應該是,聽說山海關大軍雲集,糧食定是需要不少,走薊運河再入沽水的話,最多到遵化附近,還是要走陸路,而且那段水路是逆流,都要靠縴夫。海運只需要揚帆借風,順海岸北上,代大哥說順利的時候一兩日就可到老龍頭。」
他多次走北運河水路拉縴,因此對這些還算比較清楚,老汪破天荒對兩人說道:「近日遼海中水師船隻多,你們上船後最好呆在倉中,過了登州就沒事了。」
陳新對老汪拱手道:「多謝汪兄指點。」
老汪點點頭,不再說話。帶著兩人沿河岸一路走,河邊的船沒有方才多了,終於在一艘海船前停下來,老汪一指道:「就是這艘了。」
陳新抬眼望去,一個簡易的碼頭邊,一艘宏偉的三桅福船出現在眼前,船長約十丈(31米),尾部的舵樓高高聳起,樓下向後伸出兩根長長的船舵,三根高大的桅杆矗立,桅頂各有一個可容兩人的望斗,他所見一側掛了一艘小小的腳船(柴水船),還有一塊披水板懸在船身上,並未放下,甲板兩側排了茅竹編列的護板。
周圍沒看到挑夫的身影,貨物應當是早已裝好了,此時正好黑炭和疤臉也帶人到了,看到三人,黑炭大聲道:「你們到了還還不上,等人送行是不。」
老汪不去理他,帶頭走上跳板,那跳板頗長,人走上去微微晃動,老汪毫不在意,如履平地般走過去,盧驢子長期在運河做工,也是習慣了的,三兩下也過去了,陳新就不行,只得把兩手平舉,搖搖晃晃走過狹窄的跳板,中間差點沒站穩,眼見要落水,連忙使勁一衝,險險成功跳過,背後傳來黑炭幾人笑聲,陳新也不生氣,回頭對幾人拱拱手道「見笑、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