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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萬年聽陳新暗諷自己,不動聲色道:「所以王大人說要我等和衷共濟,便是如此,等陳將軍回來,本官願與登州鎮一道入山剿匪。」
「能得朱大人同行,本將之幸。」
朱萬年聽完盯了陳新一眼,又一一與盧傳宗等人見過,最後到了耿仲明面前,王廷試介紹完後,朱萬年眯著眼睛看著耿仲明。耿仲明本來還打算好好見禮,看他這個樣子,也不行禮了,就這樣愣愣的盯著朱萬年。
耿仲明在登州見多了文官落難的模樣,原來那種對文官根深蒂固的懼怕早就不翼而飛,他現在連王廷試和呂直也未必樣樣遵從,唯一只怕陳新,看這麼個四品知府裝模作樣,心中極為不快。
「原來這位便是破平度州的耿參將……」
陳新淡淡打斷他道:「耿參將不是破平度州,他是潛於賊營,開門迎接王師光復平度。」
耿仲明聽陳新為他出頭,心中底氣更足,大大咧咧道:「本將在登州是受了亂兵脅迫,到平度後感於王大人和陳將軍胸懷,看不得那李九成孔有德亂殺百姓,幡然悔悟而迎王師進城,兵部和皇上都已准許本將戴罪領原伍,朱知府要和衷共濟,以後不要說錯了。」
側面突然飛出一個鞋子,耿仲明久經沙場,反應靈敏,腦袋一偏剛好讓過,鞋子啪一聲打在王廷試臉上,嚇得王廷試啊一聲大叫。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生員就從後面衝上來廝打耿仲明,場中頓時大亂,他一邊打口中一邊罵道:「你這屠夫,在平度殺人無數,又在安香保殺生員十餘,老子今日便要……」
他還沒說完,耿仲明已經一拳將他打翻,耿仲明惱怒的還要踢打,後面的縉紳一擁而上,揪著耿仲明的官服,要來群毆耿仲明。
「快住手!」朱萬年留意到王廷試挨了一鞋底,連忙勸阻眾人,那群生員發了性子,哪裡理會他。場中一片大亂,陳新收了耿仲明為小弟,這時候自然不能躲在旁邊,陳新大吼一聲,招呼文登將官幫忙,代正剛、盧傳宗、王長福等人衝進中間,成了武官對縉紳的群毆。萊州府的少數官員也加入進來,其他人則在旁邊著急的勸解。
後面的衛隊沒有收到命令,一時進退不得,好在一群武官戰力強橫,短短功夫就打翻七八個生員,逼得剩下的生員紛紛退後。
「都住手!」王廷試氣急敗壞的走到中間,一隻手還在擦臉上的鞋印,他指著一群生員道:「枉你們皆是有功名的人,簡直……簡直有辱斯文。」
陳新臉上也被抓了幾道血口,他一向知道大明的生員喜歡鬥毆,當年江南士子不但打地方官,連東廠和錦衣衛都敢打,只是沒想到今日王廷試在場他們也敢如此囂張。他連忙上去對王廷試道:「下官護衛不力,大人有否受傷?」
王廷試揮揮手,那朱萬年趕緊也過來道歉,「王大人見諒,這些士子都有親友在兵亂中遭難,今日原本也是來跟大人陳情,下官實在未想到他們如此莽撞,請大人萬勿介懷。」
耿仲明怒道:「他們陳情管我何事,虧得還是讀書人。」
朱萬年也毫不客氣道:「李九成等遼兵遼民在登萊造無數殺孽,你敢說其中沒有你一份!」
「那你們在萊州府治抓遼民上千,裡面又死了多少,如今還有人被關在你們牢子裡……」
王廷試打斷他們,「都不要說了,剛剛才讓你們和衷共濟,都有沒有把本官的話聽進去。」
朱萬年還要再說,王廷試揮揮手道:「朱知府你也別說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本官休息一晚,明日便要繼續趕路,也不要接風了,你先領本官去安歇。」
他說完當先邊走,朱萬年等一眾官吏忙追在後面,剩下一群武官和縉紳,他們也不敢再繼續打鬥,只是互相惡狠狠的對視。
陳新懶得和他們糾纏,對他們淡淡道:「在平度濫殺的是王秉忠,已被耿參將正法,安香保剿的是聞香教,各位若是覺得不妥,大可去蓬萊縣衙打聽,以後不要信口雌黃的好。」
縉紳那邊又是一陣低低的喝罵,陳新不再理會他們,領著武官和衛隊追趕王廷試而去。耿仲明追上來對陳新道:「多謝陳大人相助。這幫子混蛋,還想欺負我遼民。」
陳新摸摸臉上的血口子,心中卻沒有什麼憤怒,自己和耿仲明都是在搶他們的利益,矛盾本來就不可調和,遲早也是要擺明的,登萊這個地方,就以萊州府城的傳統勢力最強,以後慢慢再對付。
倒是耿仲明最近表現不錯,今天這事也更能讓耿仲明看清形勢,當下轉頭對耿仲明道:「耿參將不必多禮,他們不光是對你一人,那個武人會放在他們眼中,本官也是遼民,自然會幫襯你。你好好做事,本官不會虧待你。」
第二十五章 軍閥
當日王廷試憤怒之下,沒有參加接風宴,直接到了尖館住宿。朱萬年自知理虧,晚間備好儀金拜訪,這在明末時候也是慣例。明初朱元璋設定的接待費大概是幾錢銀子,明末就不同,巡撫過境的話,接待費一般要三百兩上下,儀金則沒有定則,府一級至少要給到五百兩以上,而出差最好的理由就是上任和公差,即便不是自己的轄區,當地官員也會用心接待,以備來日有用。所以大官乘著這些機會,依次過境收入不菲,這也是呂直當年上任堅持要走陸路的原因之一。
王廷試沒有給朱萬年難堪,明代地方機構十分單薄,地方官執行朝廷政策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縉紳和族長的支持,王廷試為官多年,很清楚其中的為難處。儀金收了之後,朱萬年又請他出去消遣,當然就沒帶上陳新一眾武夫。陳新等人也不願出去,萊州城內處處充滿敵意,他安排中軍衛隊輪流值守,渡過了這個無聊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