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頁
多爾袞跪在地上,心中為莽古爾泰叫好,這句話問到了點子上,因為旅順靠海,金州以南就那麼一個長條條,後金沒有水師,明軍想打哪裡就打哪裡,甚至連登陸之前都不知道他們來了,只要登州有一支大軍,那旅順也是守不住的,後金也沒有那個力氣跟陳新爭來爭取,這樣全師而出的動員和攻堅,只要來個兩三次,後金也不用再打了。
其他人跪在地上,很多人腦袋輕輕轉頭,用眼角餘光觀察著皇太極的反應,大廳中頓時一片安靜。
皇太極微微一笑,轉身看著他的五哥,此時其他人都跪著,只有代善、莽古爾泰還坐在椅子上,皇太極不用演戲給別人看,冷冷的迎上莽古爾泰兇狠的眼光,代善還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似乎一點不關自己的事。
皇太極和莽古爾泰對視片刻,冷冷的開口道:「三貝勒仍是直來直往,只知提刀砍人罷了。若是三貝勒方才認真聽了岳托所說,怎會不驚奇於陳新之兵數,他一個總兵何來錢糧養軍數萬,又焉敢私下練兵。陳新在登州之時對付了周延儒的親信,與之結下死仇,好在如今周延儒仍在朝。朕何鬚生擒陳新,只需攻克金州旅順,落了他在朝中聲勢。陳新此人心懷操莽之志,只要搜足證據,再拿金銀尋一些明國御史彈劾其養兵自重心懷異志。」皇太極停了一下,微微笑道:「屆時自會有明國朝官幫著做好事,朕看他還有多少精力來對付我大金。」
……
三日後,正藍旗墩堡中,張忠旗坐在正屋中,面前放著一個袋子,手中夾著一支文登香,這是他在山西時候搶到的,他總共搶到十多包,但大部分都上繳了牛錄額真,張忠旗平日間捨不得抽,今日是剛剛服勞役回來,作為對自己的獎勵。
張忠旗現在有三個阿哈,已經屬於旗丁中的中產階級,就算是旗丁中的披甲人,也有不少沒有阿哈,不過經過天聰初年的征戰,情況比以往要好。那些沒有阿哈的家庭,披甲人和家中妻兒都要下地耕種,並承擔各種勞役和賦稅。
他就是剛剛做完其中的勞役歸來,後金牛錄不但要出兵、種地、養馬,還要為整個金國提供勞役,比如打獵、制鐵、修城、煮鹽、提供朝鮮使臣驛馬、朝鮮貿易物品運送等等,合計三十多項,對於那些沒有包衣的人家來說,負擔非常沉重。皇太極對這些窮困之人單獨關照,留守永平之時,特意命令不准留駐家中無勞力的甲士,如果他們錯過耕種而窮困無食,就要治牛錄額真的罪。
張忠旗有牛錄額真的關照,勞役上能選到比較好的,這次是去的耀州煮鹽,按照那裡的潛規則,他帶回了一大袋鹽,至少用一年是不用愁了。
「啞巴,這些活等黃善回來讓他做,坐下我們說說話。」張忠旗對著院子裡面忙活的女人說著。
那啞女挺著個肚子,正在給張忠旗家中的寶馬作保養,後金的軍律嚴格,武備和馬匹不好,牛錄額真直接降級,在即將遠征時候,還會抽調馬匹集中放養,這直接關係到各兵是否能隨軍出征。
聽到後朝著張忠旗笑笑,丟了手上的筐子,到正屋拉了個凳子坐下,張忠旗笑眯眯的看著她,眼中都是歡喜。啞女歪歪頭看看張忠旗,又站起來去找了剃刀,小心的給張忠旗剃著頭,短短的發樁子順著張忠旗的前額落下。
「我就要去遼南打那些尼堪了,要是搶得到新的包衣,我就帶那兩個包衣種地,你爹就不用下地幹活了。」
啞女手一抖,趕緊停下剃頭的工作,來到張忠旗面前呀呀的說著,兩手還在不停比劃。
張忠旗笑笑道:「沒啥事,金州那些尼堪都好對付,我一人就能打十個。」
啞女聽了開心的笑起來,她指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一下正屋中供著的一個觀音,張忠旗點頭道:「我知道,讓我多做善事,觀音會給咱們送兒子來。」
張忠旗拍拍腦袋,啞女又轉過來他給剃頭,張忠旗輕輕道:「不過啊,打仗的事情難保說個平安,要是我回不來,銀子在馬攔食槽下面埋著,省著些用,也能對付些日子。」
那啞巴又停下手,嗚嗚的哭起來,他把那啞巴拉到面前,把耳朵貼到鼓起的肚子上,他輕輕的說道:「兒子啊,你生下來別是個啞巴就好了……啞巴也行,你爹不想去打仗,就去煮煮鹽也好,但爹沒法子,爹得給你掙點吃食。你記著,你爹是遼陽柳條寨的人,咱家祖墳就在那裡,爹要是死了,每年清明你得記得給你爹上墳。」
啞巴嗚嗚的哭著,對著張忠旗連連擺手,張忠旗突然抬起頭來,對啞巴道:「你可得自己吃飽了,不要給我省著,老子打了多少仗了,身上一個疤子都沒有,死不了的,別可惜銀子,不夠就去馬槽下面挖。」
這時大門一聲響,一個賊眉鼠眼的光腦袋伸進來,他家的包衣回來了,後面還跟著張忠旗的包衣老丈人,兩人都背著柴火,張忠旗連忙跑過去接住老丈人,然後對著旁邊那包衣拳打腳踢,口中不停罵著,「黃善你個狗奴才,處處偷奸耍滑,讓個老人家背這麼多,老子一刀斬了你。」
「哎喲,主子饒命,是譚大爺非要背的,奴才勸他來著。」那個叫黃善的阿哈連聲求饒。
張忠旗不依不饒,又連踢了幾腳,他現在營養比以前好多了,打起來也有些力道,那黃善叫苦連天。
啞巴連忙過來拉住張忠旗,呀呀的叫著,又不停的指那個觀音像,張忠旗滿臉的怒氣一消,連連點頭道:「知道,知道,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