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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新點點頭道:「終究還是個利字,為了這個利字,連轉基因……但隆慶議和對朝廷還是有些好處,至少不用每年和俺答幹仗了,那張四維後來又如何?」
「張居正晚年乾綱獨斷,內閣為其一手把持,又推考成法將部權收於內閣,通過考成控制地方,由此與次輔張四維頗有對立,張居正剛一去世,張四維便唆使山西大同鹽商出身的御史李植彈劾馮保,以此為契機開始對張居正的批判。知道張四維之父去世,因丁憂而失去權柄,由出身江南的申時行接替首輔之位,然後才是代表運河和江南商家的東林黨把持。不過張家口堡的邊貿利潤豐厚,這幾十年下來,比萬曆年間與朝中的糾葛只多不少。」
陳新聽完有些沉默,明代的商業發達,優越的家境讓其中子弟更有條件讀書科舉,朝堂中很多官吏實際是商業利益的代言人,國內的龐大市場本身便有巨大的利益,加上明初制度的天然缺陷,使得政府逐漸喪失對基層的控制,規則的缺失,讓這些商人貪得無厭。
張居正執政時期是中央集權加強對地方控制的一個時期,關鍵不在一條鞭法,而在與內閣控制下的考成法,中央通過強化巡撫巡按的權力,來控制地方官廳。使得內閣不光是參考地方的文薄來票擬,而是通過考成來監督地方,這才是張居正死後會被大多數官員支持清算的原因。
張居正希望的是中央集權自上而下的政治體制,而東林黨因為大量利益在基層,提出所謂天下之公等等理論,李三才甚至提出新的君權論,名義上是為天下人爭權力,大義煌煌,實際上爭的是自己的商業和土地利益,總的來說是自下而上,不過這個天下只包括他們的群體,而非是天下百姓,東林黨實際是商業和土地利益掌握話語權的體現,而商業和權力結合而成的壟斷也讓明末商人並無西方商業的進取之心。
張居正一死,山西和江南商業利益的團體為代表,對張居正個人進行清算,再進而推翻張居正考成法。中央再次失去對地方的控制,也是後來財政和軍事陷入困境的政治原因。
陳新轉頭看向宋聞賢,「個個都有自己的私利。宋先生,那你覺得那些朝官都是些什麼道道?咱們能看懂的,皇上看不懂?」
「屬下覺得皇上是懂的,皇上剛除滅魏忠賢之時,需要東林黨穩定朝局,讓他們得意了兩年,轉眼己巳之變到來,溫體仁說錢龍錫、王洽和袁崇煥勾結,引建奴入關簽城下之盟,但屬下是不太相信東林黨會幹這些,屬下信的是,東林黨的心思根本不在國事上。」
陳新哈哈笑道,「宋先生意思是他們不是不想守,只是才具差些罷了。」
「是差得遠才對,這夥人在朝堂爭權是一把好手,嘴巴說得一個比一個漂亮,搶到手了真要做實事的時候,便不知從何著手。所以皇上很快對他們失望,借著己巳之變打壓東林黨,扶持以孤黨自居的周延儒和溫體仁,讓他們和東林黨互相牽制,此乃君主制衡之道,而周延儒顯然並未明白皇上心思,反而想聯合東林對付溫體仁,如今的下場便可想而知,溫體仁之勝不在其狡猾,而在其明白自己的角色。」
陳新微笑著連連點頭,「聽宋先生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內閣諸公若是有宋先生的水準,咱們大明也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
「大人過獎了,就算屬下去當了首輔,大明還是如今這個樣子,非是一人可改變,大勢如此為之奈何。張居正天縱之才,屍骨未寒就被殺了長子,家也被抄了,屬下再是精明,比起張江陵還是差得遠。」
陳新站起來走了幾步,對宋聞賢拱手微笑道:「今日頗有所得,本官倒是覺得,官員家中經商無不可,重要的是不能依託其手中之權,否則商業雖然看著活躍,實際全在官商手中,最後上游下游都無利可圖,反而這流通最有搞頭,原先民有便曾說過,種地得利一,制工得利二,而商賈得利五,這本身便甚不合理,可恨這些人還千方百計漏掉微薄商稅。滿口道德的人,面對商利可以不要臉到極點,如今天下各處都是如此格局,不天翻地覆一番是改不了的。也謝過宋先生如今還能直言不諱,你我認識之時便是朋友論交,日後無論本官是什麼,還請宋先生一直如此,本官現在能暢懷說話的人不多了。」
宋聞賢站起來躬身道:「那是因為大人本身未變,也是屬下與大人相處時間更多罷了,其他人與大人偶然見面,大人官職一升再升,說一點不怕那是假的。」
陳新搖搖頭,「今日的話請宋先生記住,我到了任何時候都記得宋先生在我微末之時的襄助,日後這天下廣闊,先生要忙的事情還多,也請保重身子,昨日收到情報,流寇於澠池渡過黃河,目前已經確認沒有往西走潼關,而是挺進河南腹地,河南、湖廣、南直隸都是其可能進入的方向,宋先生的事情可能會更多了。」
宋聞賢低頭道:「大人亦給了屬下一展胸中所學的契機,若非遇到大人,屬下也不過是在某處幕府默默終老,如今做的事情雖多,確實小人願意乾的,便是山西如此繁雜,屬下卻覺得更有趣味。」
「如今登萊走私遼東的路子都在我們控制之下,硝磺鐵器都不得成行,宣府的邊貿走私是後金物資來源最大項,我們的勢力要進入山西,近期可能還要依託溫體仁和梁廷棟之力,走暗處這條線,後金頹勢已顯,這些晉商若是知趣,咱們可以用商業上的好處交易,若是不知趣,那便是與登州鎮作對,咱們以後也不用跟他們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