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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直急切的走過去查看俘虜,俘虜被分作三群,一群是朝鮮人,在島上共有五百多,登州水師炮擊時,他們大多跑散,此時有近三百人被文登營戰兵趕到這裡,還不斷有後續的押過來,第二群則是後金的包衣,他們在島上只有不到一百人,抓到此處的大概三十多人。
最後便是後金的余丁和甲兵,由幾個戰鬥組看押著,殘餘的後金兵從戰場逃脫之時已經精疲力盡,最先一段亡命奔逃之後,大部分體力不支,被身著輕甲的明軍火槍兵在追擊中殺傷大半,投降的都被看押在這裡,大概百人上下。
一貫在漢民面前趾高氣揚的建奴,在周圍戰兵看押下垂頭喪氣,目光呆滯的紛紛低頭坐在地上,他們身上的頭盔甲衣全部被脫下,甲衣在另外一處堆積起來,衣服則被用來捆綁他們的手腳,露出光溜溜的頭頂。呂直上去牽起一辮子,在手中抖動兩下,頗覺有趣,那名余丁露出害怕的神情,根本不敢動彈。
跟隨上島的一群東江鎮將官對滿地的建奴首級十分眼饞,但文登營就在旁邊,剛剛從戰場下來的戰兵們殺氣未散,始終帶著一種兇狠,讓他們不敢起念頭。
文登營的中軍旗已經來到平地,劉破軍迎過來,先把一面旗幟遞給陳新,然後向呂直和陳新跪下大聲道:「見過監軍大人。」
呂直一看到那面旗幟,激動的抖落開來,正是正白旗的固山額真旗幟,呂直不由哈哈大笑,周圍的尚可義等東江鎮將領目瞪口呆,沒想到文登營竟然能奪得此旗,這是只從建奴興起一來從未有過的,他們看向陳新的目光已經大為不同。
呂直笑罷讓劉破軍起身,然後問道:「那固山額真抓到否?」
劉破軍小心的回道:「還沒有,不知是否已逃往南邊,此地山高林密,眼下天色也快暗了,一時怕是不好尋……」
聽劉破軍光說困難,呂直臉露不悅,若不是看陳新面上,他就要呵斥於這個小軍官,陳新趕緊打斷劉破軍,和顏悅色的吩咐道:「再難也得抓到,通知盧傳宗繼續搜尋,建奴丟了所有輜重和糧食,咱們疲憊,建奴更疲憊,一定要抓到。」
對劉破軍說完後,陳新又轉頭對呂直賠笑道:「監軍大人,那些建奴都是出身山林,有股子蠻勁,不過他們無船無食,必定無以為繼,即便急切之間抓獲有些難處,末將會想方設法,最多過一兩日應能逮到。」
呂直臉色稍緩,陳新如此說,他倒是能接受,當下一路往主戰場走去,陳新對劉破軍低聲道:「天快黑了,晚上在這塊平地紮營,優先把傷兵安置好,然後是腦袋和鎧甲,辦完後儘快部署防禦。」安排完後追到呂直身邊,殷勤的扶著呂直的手臂。
一路上後金軍的屍體不絕於途,有水兵正在收割人頭,當他們爬上剛才激戰的斜坡頂端,不由都看呆了,長長的緩坡上,擺滿了密集的無頭屍體、斷裂的兵刃和殘肢,許多文登營的水手在戰場上走動,將一批批的人頭和鎧甲運往海邊的腳船,另外有一些人在用擔架運送傷兵。
他們越往坡下走,屍體越密集,最後到了開始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層層疊疊的屍體、兵器、旗幟堆疊在一起,四周插滿弓箭,地上地面在吸收了大量血液之後,變成了一種略帶紅色的深黑,空氣中充滿濃重的血腥味。
離這裡十多步的地方,則是一排排擺放整齊的明軍屍體,他們後面是上百名各種傷員,白衣的救護兵正在忙碌,一些重傷者不時發出慘叫。
呂直盯著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語,東江鎮的將領們不停的長吁短嘆,他們長期與建奴作戰,東江軍中不乏敢死之人,但這樣激烈的戰場卻也從未見過,他們此時已經知道文登營只來了一千出頭,他們實在想像不出,雙方能在拼殺中死傷如此之多。
好半響之後,呂直終於嘆道:「陳將軍所練文登營,真乃天下第一強軍。」
陳新此時倒真有些傷感,他在前面的明軍屍體中看到了一個最先跟隨他的縴夫,是農兵的連長,一個強壯而本分的人,去年底成親時陳新還曾親自去道賀。那個連長的頸子幾乎被大刀砍斷,只剩下小部分皮肉還連著,一個臉色蒼白的水手正要把他的頭扶正,但已經忍不住噁心,跑到一邊吐起來。
遠處的太陽正在慢慢落下,陽光不再刺眼,變成了一種溫暖的昏黃,輕輕灑在那一排屍體上,陳新略有些走神的回道:「還是大人指揮得當,若不是大人定下欲擒故縱之計,如何能得此大勝。」
呂直點點頭正要開口,山那邊突然響起一陣歡呼,而且越來越響亮,眾人面面相覷,不一會,一個親兵出現在坡頂,他連滾帶爬的跑過來,連軍禮都沒敬,遠遠就大聲喊道:「抓到了,抓到那個固山額真了!」
呂直迫不及待問道:「在哪裡,快些帶咱家去看。」呂直說完迎面過去,不顧身份的一把抓住那名親兵,幾乎是強拖著那士兵往回趕去。
陳新跟著走了幾步,突然停下回頭看了一眼那一排屍體,快步走到那個農兵連長屍體旁,蹲下後看了一眼熟悉的面孔,神態有些猙獰,臉上的皮膚已經鬆弛,眼皮半開,露出了一些白眼仁。陳新輕輕把他眼皮合上,再用手小心的把他的頭擺正,又扯下一截衣服下擺蓋在頸子傷口上。
做完這些,陳新立正對那排屍體敬個禮,然後轉身大步追趕著呂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