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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帝廟不說話了,傻笑看著鍾老四,鍾老四又說道:「就是腦子死了點,整天想著殺韃子,我不信那韃子真到文登來。」
周少兒道:「真來了,俺反正聽陳大人的,東江的人都殺得死,俺也殺得死。」
鍾老四突然道:「有文登的人給你說親沒?」
關帝廟答道:「沒有。」
「老子又沒問你,問周少兒,誰家閨女能看得上你個殺才。」
周少兒搖頭道:「我也沒有,聽說以後退下來要分地,我想等分了地再說,我銀子都存在軍需處,帶在身上就想用。」他說了又看看鐘老四,「隊長,不是有人給你說親了吧。」
鍾老四嘿嘿笑道:「當然,老子月餉二兩了,比你吃香。訓導官說下次有相親會,我這樣年紀大的優先。」
周少兒正在憤憤不平,旁邊突然一陣暴喝:「全體立正!!」
三人迅速機器一般站起,李東華帶著兩個軍士過來大聲道:「陳大人今日親自檢查軍務,全體列隊。」
周少兒對陳新非常崇拜,經常給新兵講陳新幫他背鐵鍋的事情,訓導隊還準備讓他去其他旗隊巡講一次,他也非常願意,他平日見不到陳新,聽說陳大人要來,趕緊招呼自己伍的人列好隊。整個旗隊很快列成了四排。
一會後陳新從第一局那邊走過來,他一眼便看到第一排的鐘老四和周少兒,這兩人他都印象很深,過來就站到周少兒面前。
周少兒激動的敬了一個軍禮,陳新也回了一個,然後翻開他鞓帶上的腰牌,上面寫著,「文登營第二殺手旗隊黃元旗隊長下鍾才生隊長下兵周少兒萬曆四十年十九歲身長五尺二寸黑面無須……」,陳新跳過中間部分,看後面的「習」和「藝」兩個字中間寫著「伍刀盾」三個字,笑道:「好個周少兒,都是伍長了,繼續努力。」
周少兒挺胸激動的答道:「是,大人。」
陳新又到鍾老四面前看了腰牌,鍾老四的腰牌習藝中間是隊長兩字,也鼓勵了一番。
「鍾隊長,把隊中名單報一次。」
鍾老四目不斜視,大聲的報了,海狗子遞過名冊,陳新對比著,無一遺漏和錯報。讚許的點點頭,在名冊上找了一名今年的新兵。
「陳瑛出列。」
「到!」一個遼東口音回答,出來的是一名高大的長槍兵。陳新目測接近一米八,明代山東人算高的,大概平均一米七,遼東也差不多這個水平,陳瑛算是高大類型。
「軍律抽查,抽查官文登營哨官陳新,長槍兵陳瑛先將金鼓歌背一遍。」
「金聲響,金山銀海不能追;鼓聲響,刀山火海不能退。」
陳新盯著他,「追敵時三聲金何解?」
「成小隊退兵!」
「撤退途中兩聲金何解?」
「停止退兵,返身面敵。」
「再三聲金何解。」
「再成小隊退兵。」
「殺手旗隊何時應旗?」
「待本局把總旗動,方可應旗。」
陳新繼續問道:「臨陣退縮者是何處罰?」
「一兵退斬該兵,全隊退只斬隊長,隊長不退戰死,斬全隊。」
「隊長退呢?」
「一隊長退,斬該隊長,全部隊長退,斬旗隊長,旗隊長不退戰死,斬全部隊長。」
「臨陣退縮不划算,作何解?」
「臨陣一逃,戰陣皆無,他騎馬來的,我如何逃得過,即便逃過,回來也難逃軍法一刀,何如跟他死拼,砍了他腦袋領賞,還得他器甲馬匹,好歹也不過一死,豈不比退縮好。」
他回答的都是整理出來的軍律,也有一些說教的東西,都如紀效新書一樣的用白話寫成,而且都是從士兵的角度來分析,利於士兵理解,陳新看他背得甚為熟練,鼓勵道:「很好,遼東來的?」
「是,大人,屬下原為東江鎮右協把總。」
「砍過韃子沒?」
「殺過,小人去過薩爾滸城,手刃真夷兩人。」
周圍陪同檢查的人都驚奇的看著陳瑛,周少兒和鍾老四也是第一次聽說他還殺過韃子,這陳瑛平日沉默寡言,還真是看不出來。
陳新微笑看著他道:「韃子可怕不?」
陳瑛昂首挺胸,按標準軍姿站立著,口中答道:「小人不怕,小人全家都死在韃子手上,這條命早就當做沒了。」
「能否問問是如何死的?」
陳瑛大聲道:「屬下是鳳凰城民戶,屬下家裡八口人,老父母上了年紀,逃不掉,一直就在韃子那裡忍辱偷生,天啟六年老奴殺無谷之人,小人一家只湊得出七斗糧,領催讓……」陳瑛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所有人都靜靜聽著。
「讓咱家選一個人出來,這個人能活命……咱家父母、屬下的妻兒、兩個兄弟、一個弟媳,他們自己……自己去了拔什庫家領刀……嗚……咱全家就留下我一個,我要再不殺韃子,還算個人不……」
陳瑛說完蹲下放聲大哭,臉上涕淚橫流,眾人呆呆看著他一個壯漢哭得如同一個小孩子,眼睜睜看著親人去送死,只因為交不出糧食來,這是何等的人間慘事。周少兒想起自己的親人,也不由眼眶濕潤,他很珍惜眼下的生活,有尊嚴有希望,如果韃子要來把這一切搶走,他寧可戰死。
陳新俯下身子,拍拍他肩膀輕聲道:「你是好樣的,砍了兩個韃子,但韃子還欠你家五條命,好好練習,我帶你去報這血海深仇,現在仍在隊列,請起立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