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齙牙接過遠鏡一看,復州河岸邊的大道上確實有一隊牛車,大約有十餘輛,正慢慢往東北方走去,車上有些口袋一樣的東西,有些則覆蓋著雜草。
「往東北是復州河源頭和尚帽山,沿途有沙家樓、土門子、聶家屯,幾處都有水源,但那幾處皆無法隱藏,那是不是和尚帽山果真有一支隱藏的人馬?」齙牙沉吟道,「但若是他們要隱秘些,可以走北門,為何偏偏往東面走,押運的甲兵又少。」
李濤靜靜聽著,眼睛卻開始掃視那隊牛車周圍的叢林,齙牙眼神閃動,也想到了李濤在尋找什麼。正好一片雲朵飄來,暫時遮住了灼熱的陽光,周圍頓時清涼不少。
……
大約一里外的山下,一隊牛車吱吱呀呀的走在大道上,約有十多個甲兵和余丁護衛者,沿著大道有幾片樹林,趕車的包衣知道最近有不少登萊兵,頗有些提心弔膽的左右張望著,走了一會見到樹林中沒有異動,才放心的繼續趕路。
待牛車隊走過樹林外緣,大道上又恢復安靜,此時太陽又重新探出了腦袋,陽光灑下的斑駁落印在林間空地,照出一些光禿禿的頭頂,竟是二十多個隱藏的後金兵,他們同樣沒有帶頭盔,身上背負著刀斧弓箭,正安靜的分散躲藏在茂密的枝葉之間,小心的觀察著對面的東平山西側山坡。
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著多處刀疤的白甲。他皮膚黝黑,濃眉下一雙眼睛帶著野獸般的兇狠,嘴角一道長長刀痕,整個左臉都被這道刀疤帶歪了,使得這側嘴巴的寬度也要大於另一側。
「幸納主子(注1),那邊似乎有人在動。」旁邊另一個甲兵用滿語說道,往遠處一指。
幸納鷹隼般的眼睛投向東屏山南坡,只見漫山的草樹搖動,幸納仔細看了一會搖搖頭,他自幼在山中的狩獵生涯,鍛鍊了他磐石般的意志以及敏銳的眼神,他甚至能在樹林中追蹤兔子奔跑的身影。
「那不是什麼文登兵,只是一叢小丘上的枯草。」
幸納說完便將眼神轉往其他地方,他剛來到復州不久,自從那支登萊兵在金州站穩腳跟後,便開始不斷派出小隊伍出擊,每次還另有近百人的步騎進行接應和支援,雙方的斥候在兩地間的山地反覆交手,這支明軍散兵人數眾多,戰技嫻熟,陰謀詭計也多,甚至還有些奇怪的裝備,在他們的攻擊下,復州的斥候線一退再退。
七月初大汗調動人馬西征察哈爾之後,金州方面的哨探更加頻繁,甚至有兩次白天大搖大擺來到復州城下,留守的多爾袞和莽古爾泰丟不起這個人,只得派出白甲增援,這兩日將對方稍稍擊退,幸納便是增援而來的白甲兵。
幸納曾於第一次征討察哈爾時負責哨探,在張家口邊外發現蒙人一部,於風雪中潛伏四天三夜,終於聯絡到阿濟格所部,然後親自領兵將該部蒙古人擊敗,大部被他俘獲。他的卓越表現讓他成為是多爾袞十分欣賞的巴牙喇,此次亦專門派他和其他白甲來復州,要奪回戰場偵查的主動權。
他到來後已經與登萊兵交鋒兩次,帶著派給他的十多個白甲和甲兵,出其不意的襲擊了一隊十來人的登萊哨騎,斬殺三人,自己損失一人,雖然略有小勝,但那幾個登萊兵的作戰意志遠遠超過所有他遇到過的明軍,讓他也不得不加以重視。
隨著其他後金軍到來,登萊兵的哨騎已經後撤,目前雙方脫離接觸,當後金兵以為他們退走時,昨日又有五名甲兵遇襲,被乾死三個,再次拉緊了後金兵的神經。
現在幸納也不清楚那些明軍是否還在附近,但他清楚這些明軍想哨探什麼。所以他今日特別請復州的甲喇額真安排了一隊牛車,假作往某處營地運送糧草,以此來引出那些登萊明軍尖哨。
剛才那個甲兵低聲說道,「幸納主子,尼堪都是膽小鬼,見到這麼多勇士過來,或許已經逃了。」
「或許?」幸納冷冷盯著那甲兵的眼睛,如同看著一件死物,甲兵吞了一口口水沒敢接話,幸納嘴角的刀疤抽動著道:「貝勒派咱們來,就是要打退他們,省得他們打復州的主意,待大汗回軍再慢慢收拾他們。他們不膽小,而且……」幸納轉頭盯著長長的山坡秘密眼睛,「他們就在這裡,我能感覺得出來。」
那甲兵鬆一口氣,趕緊轉移話題道:「東屏山都是枯草,那要不要奴才點把火,把他們逼出來。」
幸納聽了根本不回答,那甲兵悻悻的退到了一邊。
另外一個他同村的白甲低聲笑罵道:「你可是傻子,這東屏山這麼寬,咱們這點人根本燒不過來,就真都燒起來,野火一起煙霧瀰漫,他們就大大方方隨便找個地方走,你還能看得到不成,你打仗還差得遠呢,等幸納吩咐便是。」
幸納突然開口道:「阿什達爾汗,你領七個人出林,跟在牛車隊後面,不要從此處出去,走林子另外一側。」
那甲兵答應一聲,叫起同村兩個甲兵去後面牽了馬,一路護著馬臉從另一側走出樹林,然後大搖大擺上了大道,遠遠跟在牛車隊後面。
剩下的後金兵還有十餘人,他們都知道是個釣餌,這些人久在山林間狩獵,又長期經歷戰爭,互相間都是同村或近鄰,配合的默契度十分高,他們都全神貫注的觀察對面斜坡,但待到那幾人走遠後,對面的山坡仍然毫無動靜,只有陣陣山風吹拂,帶動著滿坡荒草波濤般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