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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新摸著下巴,這盧傳宗說的也是事實,每日就是練,練了也不知打誰,現在就是遼民練兵最刻苦,就是現在這麼累,也無人抱怨。但建奴隔著那麼寬的遼海,時間久了也難免會泄氣。
代正剛看陳新不說話,接著道:「我看李東華是滿腹怨氣,找不到建奴,他就往這些士兵身上撒。要是把這些人逼狠了,沒準鬧出什麼事來。」
陳新知道他們的擔心,今年的大強度訓練肯定不會少,得想點法子緩解,看到桌子上放的文登屯堡學堂計劃書,突然眼睛一亮。啦了一下桌子下的一根繩子。
門外搖鈴噹噹一向,海狗子就推門進來。
「把劉先生派來的十五個先生叫來此處。」
「哎,大人。」海狗子答應後就出去了。
代正剛有點發呆,怎麼突然弄到教書先生去了。
陳新掃了一眼三人,淡淡的道:「你們反映的問題我知道了,訓練計劃會略作調整,但今年咱們要有打大仗的準備,訓練必須加強,你們回去控制好各自的下屬,我不想聽到誰再來抱怨辛苦,如果敢有人報復李參謀,按軍律嚴處。」
代正剛奇怪道:「打大仗?」他還待要說,盧傳宗拉他一把,笑著對陳新道:「俺聽大人的,一定回去把這幫丘八壓住了。」說著連拉帶拽把代正剛拖了出去。
這李東華能把所有步隊的主官都逼得一起來,也是難得,他倒也沒覺得他們是合併在了一起。他最大的感受是他的軍隊絲毫沒有危機感,他們在文登剿完匪,周圍再沒有作戰目標,心理上完全是和平時期,必須要有所改變,一旦毛文龍被殺,陳新就打算給這些軍官上一堂形勢分析課,讓他們做好和後金交戰的心理準備。
陳新站到窗前,較場上正在演練司編制的防守,臨時抽調了一百多會射箭的東江兵,正在用布頭的改制箭支對著擺成鴛鴦陣的戰兵拋射。朱國斌的騎兵也在與另外的戰兵模擬步騎對抗,孛羅、鼓、鳴金、喇叭等聲音不斷響起,中間夾雜著鬼哭狼嚎的干叫聲,那是從屯堡農戶中請來的代哭,他們模擬的慘叫聲。陳新聽得有點好笑,也難為那些人,居然能一哭就是一天。
現在所有的訓練計劃他都要一一審查,絞盡腦汁的讓這些只打過土匪的士兵熟悉戰場氣氛,實戰效果如何他心裡其實一點沒底,反而東江來的士兵更讓他放心,這些人對訓練毫無怨言。盧傳宗剿匪回來匯報的情況也是如此,戰鬥中,這些東江兵明顯比山東招的新兵從容。不愧是在遼東出生入死過的,即便是只在敵占區行走一趟,那種與危險同行,隨時戒備的狀態也是難得的一種錘鍊,心理素質也會比新兵強。而土匪畢竟是土匪,完全無法給士兵這樣的壓力。
過了一會,敲門聲響起,海狗子進來道:「大人,十五個先生都領來了。」
「讓他們一個一個進來。」
第一個文質彬彬的先生進來,大概才十八九歲,他知道這是大老闆,小心的行個禮,縮著手站了。
「我的士兵覺得訓練累了,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讓他們自願的練習?」
「這,小人想著,可以多給些銀子,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凡……」
「出去!」
第二個進來,有二十出頭,也是小心的站著。
「我的士兵覺得訓練累了,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讓他們自願的練習?」
「大人,小人覺得武夫終是末流,何也,皆因只知舞刀弄槍,不知聖人微言……」
「出去!」
第三個,第四個,直到陳新趕走第十個,他揉著太陽穴暗暗罵了劉民有一句,這都什麼水平。
第十一個進來了,他看到陳新在揉腦袋,一副苦惱裝,直接就跪在地上,語帶哽咽的說道:「小人黃思德叩見陳大人,請你一定要保重身子,不要太過操勞,這威海文登好幾千人,都指望著大人。」
陳新沒抬頭,他已經不抱指望,看也沒看一眼,懶懶的問道:「我的士兵覺得訓練累了,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讓他們自願的練習?」
黃思德道:「大人,小人就奇怪,豈能有如此不知好歹之士兵,沒有大人領著他們,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有了大人之後,誰家日子不好過了,離了大人誰還有奔頭,小人在家裡給大人拱起長生牌位,日日就想著若是這輩子能跟大人說上一句話,便是上輩子積了德,只要大人吩咐,別說什麼訓練,刀山火海也去得,若是誰抱怨,便是忘了本,便該將大人的恩德告訴他們,若還是不思回報的,不要也罷。」
陳新終於抬起頭來,認真看了一眼面前跪著的黃思德,此人寬額挺鼻,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說起話來也有種理所當然的味道,有點意思。
陳新坐直了,對他問道:「若不思回報的人多了呢?」
「大人,小人絕不信這種人會多,外面等著當戰兵的人無數,兩隻腳的人哪能缺了,就算大人仁慈,小人也有其他法子。人皆有比試之心,把懈怠之人的名字布告於大門,此人便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頭。每月從戰兵中淘汰幾人為農兵,首先便是不認真的、說怪話的。」
「一張還需一弛,弓弦崩久了就易斷。」
「大人的話如醍醐灌頂,小人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聽到能把如此深奧的道理說得如此淺顯,小人於大人就如米粒之珠於日月。那就應當讓這些軍士有機會休整,其實屯堡那些小孩踢球亦是一種訓練,小人也試了一下,所以覺得未必要總是逼著士兵傻傻跑路,這踢球既是訓練亦是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