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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忠旗低低的喘息著,側躺在攔馬溝中,用手在那蒙古人的傷口摸了幾下,然後把血跡抹在自己的臉上,他對黃善低聲道:「你個狗奴才倒躲得好,主子我差點就報銷了,還好老子見機得快,乘著登州兵打槍,老子也裝了一下,好容易才悄悄爬到這裡。」
……
夜幕降臨前的旅順,天空還剩下最後一點光亮,薄薄的硝煙殘留在戰場上,數千具屍體鋪滿在殘缺不全的土牆周圍,垂死的傷兵低低的吼叫著,發出野獸低鳴般的聲音。
攔馬溝中的一具屍體微微一動,一個腦袋從屍體下面冒出來,張忠旗抹了抹臉上的血污,喘著氣抬頭往四下張望,登州土牆上晃動著一些模糊的人影,他們似乎在清理屍體。
經過一天的血戰,後金兵雖然破壞多處土牆,但終於沒有能達成突破,特別是張忠旗他們這裡,後金兵投入了大量兵力,雙方在缺口處反覆拉鋸,連連不斷的預備隊投入進去,張忠旗估計投入的真夷、漢兵和蒙古兵超過兩千人,還沒有算包衣的數量,至少他們牛錄的五六十個包衣基本死完了。
天黑前明軍在這裡投入了戰鬥工兵,強弩之末的後金兵無法抵擋這支近戰強悍的部隊,終於被擊退出了土牆,狼狽返回土牆。登州兵幾乎打瘋了,張忠旗親眼看到一個登州兵抱著轟天雷從土牆跳進撤退的後金兵中間,與五六個後金兵同歸於盡,看到這裡之後,他對攻克旅順完全失去了希望。
「黃善,咱們走,爬著回去,要慢點。」
黃善在後面冒出頭來,低聲對張忠旗問道:「主子,這時出去,被登州兵抓到怎辦?」
「他們打了一天仗,估計也死了不少人,打完仗都要重新調人啥的,他們一時半會沒功夫來這裡。」
黃善拉著他,「再等等吧,天還沒黑,天黑了不會被登州兵打火槍。」
張忠旗一把打開他的手,「都快黑透了,回去得太晚,會被主子懷疑,你一會爬前面,順便摸摸路上那些甲兵的銀子。」
張忠旗說完就要先爬出攔馬溝,這時身後突然傳來粗重的呼吸聲,張忠旗下意識的回頭一看,一把雲梯刀猛地向他扎過來。張忠旗猛地扭過身子,一把抓住那隻握刀的手,一個人撲上來壓在他身上,壓著冰涼的鋒刃透入他的皮膚,在胸口上刺進去短短一截。
「荷」張忠旗低聲嚎叫,拼命頂著那把雲梯刀,不讓它繼續深入,黃善扭曲的面孔出現在眼前,那張臉上混雜著汗水血污和泥土,在夕陽最後的余光中顯得猙獰而恐怖。
第一百三十七章 要活命
「殺死你個韃子!」黃善低低的吼叫著。
「你幹什麼,我,我剛救了你的命!」張忠旗營養比黃善好,體能強過黃善,堪堪將黃善的尖刀停止住,他對著黃善哀求。
「你是怕我死了沒有人耕地!」黃善的聲音幾乎是從喉頭中逼出來的,沉悶而沙啞,在這個敵我交錯的中間地帶,兩人都不敢驚動交戰的雙方,否則就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你想讓我給你當包衣,把我當牛馬使喚!一人干幾人的活,隨時還要毆打!我要活命,我不是你的豬狗!」黃善粗重的呼吸著,隨著他說話的動作,口中的口水長長的落下,慢慢落在張忠旗的臉上。
張忠旗承受著黃善上半身的重量,力氣有些不支,刀鋒又深入了一截,他嗚咽著道:「我沒虧待過你,你看其他家的包衣,誰不是骨瘦如柴,你偷吃東西以為我不知道……」
「誰要你的東西,我要你的人頭,我要去投登州鎮。」黃善面容猙獰。
胸口的刀尖顫抖著,刀鋒在肌肉中劃開一道道小口,張忠旗忍住劇痛道:「這裡遍地都是首級,你隨便砍走一個便是,何苦要我的。我要有娃了,你饒了我,我回家照顧啞巴,她爹那麼關照你,你殺了我,他們會變成別人家包衣,都活不成,你就忍心害死他們。」
黃善微微呆了一下,手上力道松下來,乘著這短短的機會,張忠旗猛地把刀往上一抬,然後往側面扳住黃善的脖子,一把將黃善掀翻下來。
黃善反應過來拼命掙扎,他握刀的手被張忠旗死死握住,張忠旗的順刀長了一些,沒有辦法在搏鬥中抽出來,兩人粗重的喘著氣,在攔馬溝中無聲的扭打著,爭奪對那把雲梯刀的控制。
兩人都不是身強力壯之輩,實力相差不遠,終究是張忠旗的體力好一些,他慢慢占了優勢,一把揪住了黃善的小辮,往下猛力一拉,帶得黃善歪倒在壕溝中,張忠旗壓上去,一隻手卡向黃善的脖子。
黃善奮起最後的力氣,用左手擋住卡向脖子的手,一邊也哀求起來。
「主子,主子,做好事!」
「放屁,你剛才還想害我,不殺你留作作甚!」
黃善焦急的道:「菩薩保佑給你小子,你殺了我,你家娃就活不成了。」
聽到說他的娃,張忠旗也一個分神,黃善猛地撥開張忠旗的手,一頭撞在他面門上,張忠旗低聲慘呼一聲,身子往後倒開,他往後滾了一圈,坐著往後退了兩步,抽出了腰間的順刀。
兩人都已經筋疲力盡,各自劇烈的呼吸著,拿著刀子對著敵人,眼中都是複雜的眼神。
「黃善,跟我回去,我保證不殺你。」
「我不會回去給你作包衣。」黃善低低的吼著,「我不是你的豬羊,我在你家裡做牛做馬是要等著這個機會。今日那些包衣的下場我都看了,今日跟你回去,明日也是一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