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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正在進行最後的短暫休整。這些慣於吃苦耐勞的士兵大多出身農家或山民,入伍前後充足的營養和訓練,讓他們的體力十分強悍,此時在緊張情緒的刺激,他們的體力仍維持在較充沛的程度。
關大弟坐在地上,口中咬著自己的銜枚,透過前方參差的樹枝樹幹,他能看到遠處流寇營地殘留的火光,奇怪的是他心中沒有太多緊張,反而希望戰鬥快些到來,這種時候當然也沒有了絲毫睡意。
潛伏到位後,旗隊長就傳令全部休整待命,雖然剛剛經過百里奔襲,但幾次休息後,他覺得還有體力可以作戰。這得益於他強悍的體質和平日的訓練,但林間的蚊蟲讓他很痛苦,手上臉上被咬起一串串的包,連流民也不願呆在山林邊過夜,離得最近的也在一里以外。光是蚊蟲多也罷了,偏偏還不准他們打,潛伏時誰發出聲音是可能被斬首的。
他的側前方十步之外,是四排分遣隊士兵,他們將突前進攻,只要沒有遭遇強力的反擊,他們都不能退回大陣。整個方陣千總部的戰術,就是連隊正面推進,分遣隊穿插突擊,以最快速度擊潰流寇的建制,引起他們的崩潰。
旗隊長從隊列前弓著身子走過,跟小隊長低聲說了什麼,又抬頭看了看天色。關大弟也仰臉看看月亮的位置,離天亮不久了,估計出擊的時間快要到來。
果然只過了片刻後,兩名傳令兵沿著陣線開始傳令,旗隊長站起來低聲道:「收銜枚,動作放輕。」
隊列中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關大弟終於把嘴巴裡面那可惡的銜枚取掉,然後小心的收好,這東西讓他流了不少口水。
「整理!」
關大弟趕快拿出椰瓢,咕嘟嘟的灌了一大口水,口腔中一陣舒服。然後把槍刃上包著的棉布拆開,又將兩腿間的明盔拆掉行纏戴到頭上,以方便在暗夜中識別敵我。
等到所有人都戴好明盔,小隊長一個向上的手勢低聲道:「起立!」
關大弟的小隊全部站起,接著周圍的其他隊伍也起立,林中人影閃動,一水的鎖子甲發出輕微的碰撞聲。片刻後,樹林中變得靜悄悄的,所有士兵安靜的肅立,等待進攻的命令。
一聲奇特的鳥鳴。
「出發!」分遣隊隊長舉起旗槍,四個連前面的分遣隊穿過邊緣的樹林開始前進,樹林中一片沙沙的腳步聲。關大弟壓下興奮的心情,看著他們的身影在林木中穿行。
又一聲鳥鳴,「出發!」旗隊長壓著嗓子下令,然後領頭往前走去,關大弟邁開步子,跟著旗隊長的步速前進,手中長長的長槍往後斜著,不斷被上面橫著的枝椏掛到,發出啪啪的脆響,一些枯枝落下砸在士兵的明盔上,造成小小的混亂,關大弟此時不由特別羨慕那些分遣隊,他們的刺刀燧發槍顯得那麼精悍。
行進的方陣隊列被林中的樹木打亂成無數破碎小隊,就如同水流一般不斷匯集又不斷被分割,好在他們離邊緣不遠,樹木很快變得稀疏,前面是大概百步的灌木和草叢。
兩千多方陣編制的登州兵按連排成六排,緩緩出現在樹林外,月光照在他們的明盔上,給樹林邊緣鑲上一條銀白色的漫長鏈條。兩個方陣千總部在第一線展開他們所有的八個連,前面是四百名分遣隊,兩翼外側是第一千總部的兩個司一千餘人,他們全部編組為靈活的二十四人戰鬥組。
前排方陣之後,跟著兩百多人的刺刀燧發槍兵,這些士兵分別是第五營營屬分遣隊和近衛第三總的兩個分遣隊,陳新留下近衛營一個司守衛營地,但是抽調了最靈活的分遣隊,這些人由祝代春控制,作為預備隊,最後便是陳新和他的衛隊。
邊緣區的樹枝基本被流寇砍光了,變成了坡下的篝火,沒有了樹枝樹葉的煩擾,關大弟的長槍變得輕鬆,外面的光線也更好,月光映照著前面分遣隊密集的頭盔,發出銀白色的光華。那些光點開始晃動,帶著鎖子甲抖動的嘩嘩聲,分遣隊開始加速。
關大弟跟在旗隊長後面,腳下踩著右邊戰友的影子,在齊膝的長草中前進,偷空把眼光看向自己連長周少兒的連隊旗,月光下的連旗有點模糊,但看得出連旗步幅也在加快,副連長此時越到前排,邊走把他的旗槍往前傾斜,同時轉頭看向兩邊,對著關大弟這邊伸出左臂壓了兩下。
關大弟知道他在調節陣形,示意這邊稍緩,腳下稍稍變慢,直到副連長收回左手,然後便維持著步速,在連旗的引導下他們越來越快,逐漸變為了快步行進,士兵們低低的喘氣,隊列中依然沒有任何說話,只有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和鐵器碰撞的聲音。
一種動靜之間的奇異感覺充斥在大地上,關大弟心跳加速,雙手抓住槍桿,讓它不至於晃動太厲害。他前面的分遣隊已經慢跑到了五十步以外。此時腳下一松,草叢變得稀落,關大弟終於又回到了平原區,他一邊跑一邊向著兩翼外側張望,隱約能看到一些亮點突到了兩翼的前方,他們的前進十分快速。
一里多以外殘餘著一些篝火,一直蔓延到六七里之外,數萬的流寇正在安睡,此時也是值夜的人最疲倦的時候,連很多伏路軍都沉沉睡去,整個營地依然一片安靜,茫然不知他們準備暗算的官軍已經到了身邊。
月光下閃耀著銀色的明軍大陣形成一個巨大的弧形,如同一道蜿蜒的海潮潮頭,漫過太行山南麓盡頭的灌木和草叢區,無聲的湧向山林外毫無察覺的流寇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