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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也有四輪馬車,但沒有轉向裝置,只在南方特定地區使用,十六掛大車能運輸五十石的貨物(見《天工開物》)。西方在公元前一世紀就有前輪轉向裝置,但直到明末,這種並不複雜的裝置卻沒有在東方廣為應用。
登州這種四輪車有一個前輪轉向裝置,通過旋轉的樞軸與底盤連結,使得四輪馬車能夠比較靈活的轉向。這種給官員的乘用車下面還有原始的簧片減震,比起原來的兩輪馬車舒服許多,更重要是外觀不見奢華,內飾卻非常精美。這點非常對京官的胃口,因為可以免於引起那些言官的注意。
梁廷棟舒服的半躺在座椅中,摸著狐狸皮毛包裹的梨木扶手,這個扶手雖是個小設計,卻能讓手臂放鬆,靠背也如太師椅一樣有弧度,躺下去十分貼合。座位上很溫暖,因為座位下方有一個小的銅爐,是由僕人在外面加炭。
香架上的香爐中飄出絲絲香味,喜好檀香的梁廷棟更感愜意,他對這個馬車可說愛不釋手,最近連轎子都沒有坐,出門都坐這個馬車,這東西現在是在京師花錢都沒處買。陳新只給相熟的大員一人送了一架,外面的人要想仿製都找不到樣車,因為這些官員都不會外借。
這車還有個牌子,寫在轎廂的下沿四邊,叫做「東籬」,適合這些附庸風雅的官員,陳廷棟在兵部的幾個心腹都在跟他打聽哪裡能買到這個車。
「溫大人說得在理,就算是那樣,咱又有什麼法子,管不到的就由他去。」梁廷棟抓過旁邊的小方錦被搭在腿上,眯眼喃喃自語著。
他和陳新現在關係已經十分密切,軍功、武備、軍馬、遼餉回扣、商社、錢莊等等,陳新總能給梁廷棟所需要的東西,也總是能拿到兵部最好的武備,而梁廷棟每年從登州鎮拿的銀子超過七萬兩,還不算有些臨時事務的儀金。更重要的是,兩人還是政治上的盟友,陳新不可能事事去找溫體仁,倒是兵部打交道的機會最多,梁廷棟需要登州的軍功支撐,也需要登州壓制遼鎮和其他軍頭,陳新則需要梁廷棟在朝中說話。
外面冰雪漫天,轎中暖意融融,梁廷棟閉起眼養神,「李成梁就李成梁吧,不是也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當局不迷
「宋先生,周延儒請辭了。」張大會匆匆來到宋聞賢的分院,揮退了旁邊的丫鬟,低聲跟宋聞賢說了今日的大事。
宋聞賢沒有絲毫驚訝,周延儒會倒台是大家都知道的,雖然他的任上並無大的漏子,但他得罪的人並不少。
「陳於泰和吳偉業有沒有給周延儒行賄,誰也說不清楚,不過陳於泰是他姻親是沒錯的,吳偉業他爹是周延儒的舊識也是沒錯的,可笑吳偉業還不知低調,居然帶妓女來京會試。他當年點這兩人進一甲,就是留人說道。」宋聞賢抿了一口茶,「原本一向都是次輔任主考官,這周延儒一門心思要收門生,搶了溫體仁的位置,按後來一甲的樣子看來,不是同鄉就是親友,中間沒有點貓膩也沒人信,偏生最後陳於泰還中了狀元,他這是自己找來的麻煩。要再說神一魁行賄,板上釘釘,周延儒連這個銀子也敢收,真是不要命了。」
張大會遲疑道:「但皇上會不會准許,眼下還說不明白,畢竟吳偉業和陳於泰都是兩年前的事情,前兩年彈劾的御史也不少,皇上也沒有說什麼。」
「這次多半會准了。」宋聞賢淡淡說道,「己巳年建奴入寇,東林表現差勁,錢龍錫王洽正在其位,還有個不清不楚的袁崇煥,私下便定了毛文龍死罪,這是犯皇上大忌的事情。後來倒了錢龍錫,王洽送了菜市口,東林黨在朝中勢力由此大弱,皇上對東林黨並不待見,你看看六部尚書內閣閣臣還有幾個東林的人,皇上只是口中不說罷了。周延儒和溫體仁為何一路高升,皆因兩人都以不黨孤臣自居,這就表明了皇上心中真實的想法,那便是重臣皆不黨,言官卻多用東林,使其大小相制,絕不讓權柄與言官互相勾結。溫體仁是看出了皇上用心,是以一貫與東林為敵,這周延儒這兩年卻私下與東林修好,吳偉業那一科還有個張溥,就是復社的頭頭,中的是進士,周延儒與東林黨修好,正犯了皇上心中所忌,這次只怕是過不了關。」
張大會哈哈笑道:「那就正好了,周延儒這兩年總和咱們作對。宋先生這麼一說,小弟也想起來,今日周延儒和朝中東林一派的推舉何如寵出來,應當是要用何如寵的資歷壓著溫體仁,一心不讓溫體仁當首輔,而讓東林更得勢,好讓他的復出少些障礙。」
宋聞賢搖頭談道:「周延儒少年得志,一朝大權在握,做事做人都操切了些,至今他窮途末路,若是要自救就該立刻與任何朝黨劃清關聯,或許還有一線機會。但你看他還在與東林黨一起對付溫體仁,豈知溫體仁正巴不得他如此。周延儒這人讀書是厲害,但要說為官老辣,周延儒比起溫體仁還是差得遠,敗給溫體仁一點不冤。溫體仁是真懂什麼叫孤臣,當局而不迷,那周延儒卻是似懂非懂,明明是個半桶水,偏偏小聰明又多,反而給皇上留個首鼠兩端的觀感。」
宋聞賢說完摸出一盒文登金香,濾嘴上面用金箔包了一層,三百文一包,是京師富貴人家才買的。他給張大會發了一支,兩人打起火摺子點燃,宋聞賢吞雲吐霧中對張大會道:「世事難料,當年周延儒與溫體仁一黨,翻臉也不過是轉眼之間,孫元化剛來登萊的時候,對文登關照有加,最後還不是一樣的死對頭。雖然溫相眼下對咱們不錯,但你在京師也不要過於招搖,該布置的那什麼房也要準備好,不可有輕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