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頁
陳新點點頭,如果是真的擅長這兩樣近身功夫,定然是膽氣極強的人,也很符合他打行的身份,張東的這番問答仍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破綻,而他肯定也沒有經過反審訊培訓,陳新基本相信了他的身份背景,身邊的周世發聽了,也對張東非常滿意,他心目中就是這類人最適合干見不得人的事情。
「那不知張兄弟你可有家眷?」
「沒了,當時從廣寧出來之時還有一妻一妾,和一個不滿歲兒子,後來死在路上了。」
「哦。」陳新搖頭嘆氣問道,「聽聞十三山眾百姓十分壯烈,守在山上誓死抵抗,那建奴也奈何不得,張兄弟當時在山上,可知為何最後功虧一簣。」
「小人確實在山上,楊三也是廣寧打行中人,武藝高強,人稱大俠,原本與小人就認識的,所以小人上山後,他便委派小人守一處山口,每次計議也都叫小人參與,當時山上數萬人,草根樹皮都拿來當吃的了,甚至抓到一隻山鼠也是廝打搶奪,楊三連連派人去山海關求助,但各位上官一直推諉,山下的建奴不斷招降,結果另外一個頭領畢麻子動了歪心思,乘楊三下山之時作亂,結果山上自相殘殺,不戰而潰,數萬人最後只逃出千人到寧遠。」
陳新留意到張東的眼睛開始上轉,但是仍然不緊不慢的問道:「那畢麻子作亂之時,張兄弟你如何逃脫的?」
陳新一直面帶笑容,張東此時已經不開始放鬆許多,語氣也輕鬆了一些道:「小人與畢麻子一夥拼殺,手下兄弟死了大半,山上眾人餓了許久,一旦殺起來就是誰都不認,滿山都是亂砍亂殺的人,小人已經無法存身,帶了齊文逃下來,一路逃到了寧遠。」
周世發嘆息道:「十三山堅持了那許久,各位上官稍稍用點心,如何會讓這數萬義民白白死去,你們一路逃出,路上應當也是驚險非常。」
張東的眼神又恢復到回憶的狀態道:「正是,山下建奴四處截殺,我們都是乘天黑逃走,建奴在各處道路點起篝火,路上不敢出一點聲響,好在有一位十三山的鄉民同行,找個能攀爬的險要山崖越過了建奴陣線。」
陳新突然問道:「張兄弟你的家眷呢?難道你在山上之時沒有帶走他們。」
張東稍稍愣了一下,眼睛又往左邊和上邊轉去,口中說道:「妻妾都在山上失散了。」
「兒子呢。」
張東反應也很快,馬上道:「兒子由小人背著攀下了山崖。」
陳新盯著張東,這人眼神稍稍有點慌亂,但整體仍然很沉靜。
張東眼睛一直在往左和往上,臉上卻是一副痛苦的表情道:「但小人還是沒能把他救出來,我們出來後正好碰到一股游騎,小人的兒子醒了,他一向吃不飽,一醒了就要哭,為了讓大夥不被抓到,小人捂著兒子的嘴鼻,沒想竟然捂死了,小人十年來時時有愧於心。」
屋中的幾個親衛都露出不忍的表情,陳新搖頭嘆道:「張兄弟真英雄也。」他站起來到,「張兄弟以後跟著周大人好好做事,定要讓建奴血債血償。」
張東再次跪下道:「謝大人。」
陳新讓周世發扶他起來,張東見陳新表了態,滿臉高興,又跟周世發表忠心,陳新對他再勉勵幾句,周世發便帶著張東往外走去。
陳新突然在後面問道:「張東,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張東愕然停下,他沒有絲毫防備,轉頭張嘴看著陳新。
陳新不給他思考的時間,「兒子幾歲幾個月。」
張東有些結巴道:「張,張小,小,一,一歲。」
周世發看張東張口結舌的樣子,退開一步厲聲道:「快說,有何隱瞞的。」
「生於哪年哪月,生辰八字是多少。」
「天,天啟……」
陳新一掌拍在桌子上大聲道:「你既殺了自己兒子,十年來有愧於心,為何連兒子生辰亦不記得,你的事情,齊文已經全部說了,你若還要隱瞞,定讓你血濺此處。」
四周的親衛齊齊抽出刀來,張東眼睛一轉,知道討不了好,立即跪在地上,額頭上沁出了汗水。
陳新重新坐下,從懷中摸出一把短銃,開始慢慢裝填彈藥。
「張東,我要的人不單單是要心狠手硬,更重要的是忠誠,若是我問話你亦要說謊,我如何敢用你,剛才你說的不實之處,自己一一從實說來,我這把槍裝完之前若你還沒說完,就休怪我不留情了。而且我提醒你,這槍不需要火繩就能開槍,比普通火槍裝填可快得多。」
張東額頭的汗水一滴滴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他這才知道為何要先召見齊文,一時高興被陳新抓住了空擋,此時四名親衛手執利刃在他四周監視著,連周世發也抽出了刀。
張東終於抬起頭來,已經有些惶恐,他見陳新已經裝好引藥,對陳新快速說道:「小人確實是廣寧打行,齊文也是,回廣寧殺奴兵也是實情,只是十三山上我是跟畢麻子一夥,但小人不是要投靠建奴,當時外無援兵,內無糧草,小人不願等死,當也不願投降韃子,那畢麻子答應讓我安然離開遼東……小人的家眷都被小人在山上吃了,小人自己沒有兒子……」
陳新已經把鉛彈放在銃口,正在抽短捅條,沒有抬頭就對張東問道:「你捂死的是誰的孩子。」
「是幾個百姓的,通行的嬰孩都是小人捂死的。」張東看來是豁出去了,繼續道:「有一個嬰孩屍身由小人帶著,大夥在路上一起吃了,才到的寧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