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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善在第二道土牆的入口被轉給了一位帶白盔的軍官模樣的人,那人帶著兩個強壯的士兵把他帶到又一重土牆後,第二道土牆前面也有一條壕溝,比第一道的還要深還要寬,後面又是大致相同的樣子,不過士兵要少一些,裡面還有些輔兵模樣的人在燒水做飯。
到了一個地窩子,那白盔明軍細細的問了他的身份,聽說是白有屋一個牛錄的之後,便招了白有屋來認人,確認包衣身份後才解開繩子,兩個士兵把他帶到了這裡。
黃善轉眼就越過了那道似乎永遠無法通過的土牆,到了他看過無數次的旅順城旁邊。一切恍如夢中一般,直到吃著蒸餅,香甜的味道才把他帶回現實。
黃善游目四顧,周圍有不少前些時日投降的包衣,這裡約有三百多人,其中甚至還有十多個蒙古人,他們自己圍成一團狼吞虎咽,黃善只是稍稍看了一下,蒙古人在後金的地位比漢人略高,實質上也是包衣,主子們殺起來是沒啥區別,所以黃善以前也不太看得起這些人。
這些主動投靠的人大多神態輕鬆,自顧自的吃著自己的食物,有些熟悉的還互相低聲交談著,發出些愉悅的笑聲,只要不是太大聲,周圍的士兵也並不干涉。
黃善邊吃邊看著那幾個談笑的人,慢慢的也露出些笑來,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覺,不會突然有人來打殺自己。他眼神又變得靈動,眼珠轉轉後堆起笑臉對白有屋問道:「白大哥,你是咋過來的?」
白有屋頗有些得意的道:「那日我在咱們牛錄最東邊上,那牛錄額真讓我們給他把躲藏的地窩子挖寬點,我乘著倒土溜下土牆,順著攔馬溝地上爬過來,溝里不能去,有鐵釘子。那時想著,就算被登州兵砍了,死就死球了,總比在建奴那裡不人不鬼的強。」
「白哥你媳婦咋辦?」
「臨走前幾天死球了,累死的。」白有屋說完咕嘟嘟喝一口水,又把他那個粗瓷碗遞給黃善,口中一邊說道,「她不死,我還真不敢跑過來,過來後才知道,這些兵爺都是天兵天將,不過你猜咋地,他們一兩年前也不過是流民農戶,跟著陳大人打仗,就打成天兵天將了,老子可從來沒想過當兵能當成這樣的,那訓導官說了,先到修路隊修路或是當礦工,考核合格了就能當兵,老子想好了,以後就當兵,為陳大人殺韃子。」
「訓導官?」
「就是方才來講話那個張官爺,說話和氣的那個。聽說是總訓導官黃大人的家丁,就相當於巴牙喇那樣的,聽說剛到了另外一個啥局的,以後咱們還歸他管,老子來得早,張大人那時對我說,『白有屋,你名字取得好,過兩年肯定有屋有媳婦。』」
白有屋學著張大人的神態,滿臉都是笑容。
「白大哥你可真是個好漢。」黃善一聽白有屋與張大人相熟,神態更加恭敬,馬上扯下手中一半的蒸餅遞給白有屋,「咱們牛錄跑出來的就幾個人,以後白大哥還要多關照。以前在村里,兄弟我就覺得白大哥你這人仗義,就是那些韃子看得嚴,也沒跟大哥說過幾句話,但那份豪氣,兄弟我可是佩服得緊的。」
白有屋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這裡,飛快的接了半個餅子,然後咬了一口才對黃善低聲道:「兄弟我告訴你,登州最重的是軍功,你若是不想打仗,安心幹活也行,現在登州入屯堡分十畝地,每畝兩斗糧,也是夠吃了。不過還是當兵好,以後在遼東都是一百畝的地,旅順你也看了,建奴這個樣子早晚被打死,日後收了遼東,你一百畝地種著,那媳婦還不可勁來。」
黃善滿臉堆笑,望著白有屋的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另外兩個來自同一個牛錄的包衣也湊過來,他們自然的便有親近感,互相熱絡的低聲聊天。一群還留著辮子的包衣已經在暢想美好未來,或是一起痛罵原來牛錄中的某個人,黃善的話最多,幾人一直聊到下半夜,他們一起把最惡的分得撥什庫詛咒一番之後,終於忍不住睡意,白有屋去領了幾條被子,他們就在一個地窩子中擠著入睡。
「早些睡了,明日這些兵爺要領著你們去洗澡剪辮子,大夥對兵爺都要恭敬些。」白有屋叮囑之後,翻身就呼呼睡著了。
周圍鼾聲如雷,外面的篝火也慢慢熄了。黃善在舒服的呼了一口氣。夜空中有絲絲涼意,被子有些潮濕,還有些跳蚤,但這比他在張忠旗家中好無數倍,在那裡他只能在一堆烏拉草中睡覺。在黃善心中,這是他背井離鄉之後最美好的一夜,至少不用擔心明天的生存。
他下意識的往北面看了,想著那個放過自己的張忠旗,不知他回去是否保住了一條命,若是後金還要繼續攻的話,黃善確定張忠旗活不過明天。
「活著。」黃善在黑暗中喃喃的道。
……
一夜很快過去,又一個黎明到來。這一晚登州鎮的輔兵們忙碌不停,忙著打掃戰場和修補戰線。
旅順中心的登州鎮左協副總兵府,登州鎮在旅順的中樞機構便在這裡,包括第四營的營部和這次入駐的登州各司。大院中燈火通明,各部的主官、塘馬、參謀來來往往,到各司辦理各自事務。內院門前行人稀少,照壁前站著衛隊的士兵,只有高級軍官才能進入,裡面的作戰會議室中正在安排善後和防禦部署。
陳新打著哈欠從照壁後轉出來,他就暫時住在裡面,以便於軍官臨時請示。昨晚他一直在處理軍務和巡視傷員,後半夜睡了兩個時辰,接近天亮時就強行起來。